意淫即情,情与性虽不可分,毕竟是性欲的极大升华。宝玉在与黛玉的接触中曾不止一次引用《西厢记》上的词句表达对黛玉的一种特殊感情,引起黛玉的变色不满。因为客观地说,在那种环境那种道德标准下,宝玉的引用“淫词”不啻于“调戏”。这说明宝黛关系中、推动宝玉如此多情地对待黛玉的内趋力中当然有性的作用,但整个说来宝玉对黛玉最为纯情。纯情之于性,则有许多约束与大大为之诗化。纯情来自对自己深爱的异性的一种尊重。宝玉对黛玉连像对宝钗一样“呆雁”似的“在旁看着雪白一段酥臂,不觉动了羡慕之心”这样的忘情行止也没发生过,更不要提那种与袭人的“初试云雨情”了。可悲的是,第一,即使如此,一种犯罪感压抑感仍然使黛玉惶惶然,她听见宝玉引用戏词便指宝玉道:“你这该死的胡说!好好的把这些淫词艳曲弄了来,还学了这些混话来欺负我。”吓得宝玉指天划地地起誓,表白自己没有欺负之意。爱变成了“欺负”,天情变成了不能被人间理解接受的“混话”,着实可叹。其二,如果宝玉不伏“闺阁良友”,如果宝玉存心“欺负”只搞“皮肉之淫”,如果宝玉对爱情持的是贾珍贾琏贾蓉辈的偷鸡摸狗的动物性态度,反而能见容于家、见容于世,不受“嘲谤”与“睚眦”,这就更可叹了。
警幻仙子敢于宣布宝玉是“天下第一淫人”,黛玉呢,女孩子们呢,即使是仙子也不敢造次了。所以黛玉临死前还要宣布“……我的身子是干净的……”晴雯毕竟是丫头,是下等人,受的礼教拘束略弱一些,也只是在病危之后才表达与宝玉的亲密,并说:“既担了虚名,越性如此,也不过这样了。”但作者还是通过晴雯姐姐的口强调了宝晴二人的干干净净,“互不相扰”。天情在这样的人境——人文环境中生长,于是出现了奇特的既是被扭曲被毒化了的,又是别有风光情致的至妙至苦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