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者,精湛、精美也。音乐的动人之处离不开感官的愉悦,而任何使感官受虐的因素,无疑地会降低艺术的层次。许多二胡演奏者对自己的演奏很是宽容,在音准、节奏、发音、姿态等各个方面,从无精益求精的苛求,以致所奏音乐如同满是沙子的米饭,时时硌牙不止,难以下咽。要想成为一名二胡演奏家,做到技术精湛是首要的条件。一项演奏技术从学会到实际运用,两者之间是有一段距离的;而从实际运用到运用精湛,则有着更远的一段路程。比如:在音准方面,从能拉准音阶到能拉准乐曲,需要一个阶段的艰苦训练;而从能将乐曲基本拉准,到在音准上达到音律美的境界,则需要刻苦钻研十年以上才能实现。技术的精湛是演奏家长期追求的结果,如果对自己的演奏没有那种类似于“洁癖”对卫生的苛求,那么即使是拉了一辈子,练了几十年,也仍然不能达到技术精湛的程度。除做到技术精湛以外,还有一个音乐上是否精美的问题。比如:布局是否精彩,分寸是否精确,配合是否精密,动作是否精巧,等等。总之,演奏要给人以无可挑剔的精美感,才能称得上是一门真正的艺术。
静者,平静、安静也。在演奏时,心态是否平静,神情是否安静,是演奏者与演奏家之间的又一重大差别。许多演奏者,上台容易精神紧张,心跳加快,手心出汗,大脑中如同一团乱麻,不知顾了哪头为好,这样的演奏自然是不能成功的。还有的演奏者,到了台上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或是过于激动,或是着重表演,致使演奏外在有余,内涵不足,这同样不能算是成功的演奏。成大事者,重在遇事而心神不乱。人的思维只有在心神平静的状态下,才能发挥其最大的效能。如果不能保持这种平静状态,则思维必然错乱。试想在舞台上,演奏者只感到浑身一团火气,思维中却毫无条理,那么他的演奏就好比是一匹惊马,完全不由自主了。演奏家就不同了,在经过长期的舞台锻炼后,练就了用思维控制心态的能力。演奏家在舞台上能很快地进入到音乐之中去,此时他的思维会以一种艺术所需要的特殊方式有条不紊地运行,在控制两手动作的同时,也控制着自己的心神保持平静的状态,以及恰到好处的紧张感。这种紧张感只会使演奏显得更有激情,更具活力,决不会因失控而影响演奏的效果。由此可见,在这个方面,演奏家和演奏者的区别是:演奏家能以思维来控制心神的平静,演奏者则会因为心神的不平静而影响思维。
净者,纯净、清净也。在舞台表演时,对演奏最大的干扰是自己心中的杂念。比如:观众的评价,比赛的名次,考试的分数,座次的前后等等,都会极度地影响演奏时思想的集中,从而造成不必要的失误。因此,保持心地的纯净是能否进入艺术王国的重要因素。讲心灵的清净,莫过于佛学。当初佛教禅宗五祖弘忍大师要在弟子中选拔继承者,吩咐众弟子各作一偈,以表达对佛性的领悟程度。弟子中有神秀作偈曰:“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按理说神秀对佛性的领悟程度已经是非常高了,能做到心明似镜,而且不落尘埃,难道还不够吗?偏有那慧能也作一偈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对佛性“空”的领悟更胜一筹,因此弘忍大师将禅宗的顿悟之法和衣钵传于慧能,从而成为禅宗之六祖。慧能大师在《坛经》中强调说:“能够到达佛的位置、取得佛的成果和智慧,世界上所有的人本来自己都是具有的,只是因为心念迷惑,不能自己开悟,……只要你的心念得到开悟,马上就能成就你自己本来具有的智慧。”这里说的“心念迷惑”,就是心灵上的私心和杂念。二胡演奏亦同此理,如能拨开心念上的迷惑,排除心灵上的杂念,则会顿觉豁然开朗,进入美妙的艺术之境,从此悟出二胡演奏的真谛。此事演奏家们均有所体验,决非玄言惑人也!
真正悟道,获得般若智慧,是只可体验,不落文字的。也就是说,能用文字写出来的,终究不是“道”的本身。一个演奏家对音乐的领悟是无穷尽的,这种领悟不是老师教会的;也不是在琴房中练就的,都要靠自己开发心智,提高悟性,方能进入到演奏的“大境界”(即自由王国)中去。著名钢琴教育家赵晓生在《琴禅》一书中,对此“大境界”有精辟的解释:
“所谓‘大境界’即是一切境界。虚中有实,虚中有幻,亦实亦幻,亦实亦虚,实中虚幻,幻中虚实,无中有一切,一切皆若无。得此‘大境界’,‘反若无道’,忘却了一切纠绊心灵的绳索(如若手指啊、手腕啊、前臂啊、大臂啊,等等),只有心灵之乐——心乐,才能获得钢琴音乐世界中最大的自由。”钢琴的“大境界”如此,二胡的“大境界”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如果你对这段话具有心灵上的共鸣,那么你一定是一位琴佛了(赵晓生将器乐演奏家分为琴匠、琴家和琴佛)。
(责任编辑:憬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