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山大学历史系的会客厅里,陈门弟子、现已年过七旬的蔡鸿生教授和正在病中修养的姜伯勤教授讲述我们所知道的陈寅恪先生在中大的岁月。
读史求识 脱俗求真
1955-1956年间,时年大三的蔡鸿生教授选修了陈寅恪先生开设的《元白诗笺证稿》,上课地点就在东南区一号二搂陈家的阳台上。虽然有教材,但陈寅恪先生只讲授一年的时间,并没有通讲全书赶进度,而是挑选如《琵琶行》、《长恨歌》等名篇详细讲授。因为陈寅恪先生的课是免“两考”的,即不考试不考勤,一开始很多学生报名选修了他的课。不过几节课下来就少了一半,到学期末,就只剩下三四个学生了,这其中就有蔡老师。上课时陈先生一个人从头讲到尾,中间也不提问,虽然双目失明,偶尔也会在墙上的小黑板上手书,那么坐在前排的学生要迅速擦掉,免得下次写时重叠。
有时候,陈先生会发一些油印的资料给学生做为课前预习之用,一般都是陈先生的文章,以铺助理解课上的内容,尽管如此,对于大三的学生而言,陈先生的课仍然非常难听懂。
“因为陈老是假定我们这些学生对诗词都是有一定基础和了解的,而他重点要给我们讲解的是这些诗词里蕴涵的各种知识,如唐代的宫殿文化、民俗趣事等等,也就是诗歌以外的东西。所以要花很多时间预习准备,上课时才能勉强跟得上。”蔡老师这样告诉我他当时感觉到的困难。
不过,能够坚持听下来,这一年的学习所得却让蔡老师受用终身。因为陈先生教给学生的,不仅仅是知识本身,更重要的还有治学的方法。蔡老师介绍说,自从唐人刘知几提出“才、学、识”三字诀,治史的规格就被推上新台阶。陈寅恪先生曾这样解释这三个字:“才是先天的,来自父母;学是老师教的;识则是自己的。”古往今来有学之士甚多,但有识之士确是凤毛麟角。只有通过潜心的研究才达到“识”。如陈寅恪先生所言:“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真理因得以发扬。”蔡老师将这段话概括成四个字——脱俗求真。
如陈寅恪先生在《元白诗笺证稿》中,从《长恨歌》中的一句诗“七月七日长生殿”考证出玄宗和玉环相会的真正地点;从《卖炭翁》“回车叱牛牵向北”一句联系到“唐代长安城市的建置,市在南而宫在北”问题,诸如此类令听者大开眼界,呼之过瘾。这种以诗证史,以史释诗的方法在研究元白诗等问题上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也使得历史学的学科功能更加明确,即在史实中求史识,才能知人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