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巧云踉跄着来到监狱时,下午探监的时间还没到。她就坐在门口等。她似乎一辈子都在等这个儿子。他总是在外流浪,很少回家,一到春节,她就苦苦地等他。她还记得自己吃的最后一餐肉,是去年春节年三十,跟大儿子一起包的饺子。 这回,她又等来了自己的儿子。当她被领进探视间,隔着双层玻璃,她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彪儿。 不等开口,眼泪就顺着满是褶子的脸颊滚落下来。亲属和犯人只能通过玻璃两边的电话通话。她耳朵背,听不清电话里说什么,只是一口一个“彪儿”地叫,边喊边比画,急得哇哇大哭。 儿子知道母亲走了近百里路看他,他号啕大哭。儿子紧紧地把脸和手贴在玻璃上,赵巧云就隔着玻璃,不停地摩挲着,一遍遍“摸”儿子。 但时间很快到了。按照规定,探监不得超过半小时。又有规定,监狱不能接收外面带来的食物。于是赵巧云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留给儿子,自己又扛起那只装着西瓜、馒头和鸡蛋的编织袋,走上了回家的路。 8年前,一场大雨摧毁了她住了30年的土夯的房屋,3间屋塌了一大半,她只能住到没有窗子烟熏火燎的厨房。墙像熟透裂开了的老甜瓜,一下雨就漏。 她把空玉米棒子塞满床底,因为那是屋里唯一不漏雨的地方,这些可都是做饭用的柴火。本应吊电灯的地方,吊着竹篮,篮子里装着馒头,那是唯一不跑老鼠的地方。 她习惯了黑暗。8年里她没用过电灯,一只比铅笔略粗的蜡烛能点上半个月。屋里最值钱的一笔财产,要算是床头一桶5升的大豆油,她已经吃了8个月,还剩下小半桶。她没有牙膏,没有香皂,没有抽屉,也没有一件新衣服。家里来了外人,她甚至拿不出第二个小板凳,只能搬出一块砖头来让客人坐。 因为感动,周口监狱特批给赵巧云一个机会,让她可以不再隔着冰冷的玻璃,而是面对面地看到儿子。 这次,他们紧紧贴着坐在一起。因为愧疚,儿子用手捧着脸哭。而做母亲的则哽咽着:“为了你,我的眼泪都流干了,你要好好改造,可不能再做那事了。” “彪儿,我回去了,给你改名,要让全村人叫你‘改净’、‘改净’。”风烛残年的母亲发誓般恨恨地说,“你要不改净,我死都不会再看你一眼。” 但其实她知道,下次也许她还会再走上百里地来看他,只要她还有力气,只要永远离开的那一天还没有到来。 (责任编辑:堇苓蒹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