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又一年。布达拉宫红宫的屋顶平台上,已是普惠罗桑仁钦的仓央嘉措,眼光越过一座座灵塔金顶,眺望着他遥远的门隅,心中千呼万唤的,是他心爱的姑娘:“山上的草坝黄了,山下的树叶落了。杜鹃若是燕子,能飞向门隅多好!”他望瘦了风,望瘦了月,望瘦了人。而隔着千重山万条水的门隅,仁增旺姆站在他挂的经幡下,把从未谋面过的布达拉宫,在心里默诵了一遍又一遍。他走后的日子,求婚者接踵而至,父母威逼,舆论谴责,她统统不顾,她要等着她的仓央嘉措,他们一定会相见。 仓央嘉措的诗 终于等来了仓央嘉措召唤她的消息:“翠绿的布谷鸟儿,何时要去门隅?我要给美丽的姑娘,寄去三次信息。”她一刻也不曾停留,行囊未来得及收拾就上路了。她要飞越高山险阻,飞到她的爱人身边。 他们在布达拉宫重逢了!他是高高在上的活佛,她是万千膜拜信徒中的一个。穿过那些膜拜的头顶,他们纠缠的眼神,早已下过一场甜蜜的雨了,他们在雨中醉了。 她在布达拉宫旁边的玛吉阿米酒店住下来。他们不敢索要未来,只把现在的一分一秒,都紧紧抓在手心里,不肯放过。他把他的日子,分成白天和夜晚。白天,他是住在布达拉宫里的活佛六世达赖喇嘛。夜晚,他是人,是一个被爱情灌醉的凡俗的人。夜真是短暂啊,相聚的温度,还没来得及焐暖心,又要别了。仓央嘉措忍不住对早啼的雄鸡发出肯求:“白色的桑耶雄鸡,请不要过早啼叫!我和年幼相好的情人,心里话还没有谈呢。” 这样的爱,却注定没有指望。其实,自从3岁那年,他被确定为五世达赖喇嘛的转世灵童后,他就失去了作为人的最基本的权利——追求自由和爱情。他们的相爱,无异于赤裸着双脚,在荆棘上跳舞。 且看当时西藏的形势:宗教的,政治的,军事的,经济的,各方面权力纷争,都虎视眈眈盯着他身下的无畏狮子大法宝座。掌控了他,就等于掌控了整个西藏,权力、土地和财富,就会滚滚而来。在这等恶劣的环境中,仓央嘉措过度的“放浪形骸”,根本就是授人以柄。 风雨欲来。这对苦命的恋人,已经感到乌云压顶的沉重,已经嗅到不远处的血腥味。她躺在他的怀里,他搂紧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一松手,就再见不着了。黄金般的分分秒秒啊。他问他的仁增旺姆,愿否永做伴侣?她毫不犹豫地答,除非死别,决不生离! 好了,还有什么比恋人的这句承诺,更能穿心入肺的呢?佛亦不能够。他脱下身上的僧衣,扔到辅他走上佛路的第巴桑结嘉措的脚下。他决心放弃他的达赖喇嘛的权位,放弃布达拉宫的辉煌,他不要做佛,他要做人,他要和他的仁增旺姆,一起回他们的门隅。 他太天真了!现实哪里由得了他?他们先对他的仁增旺姆下手了,他们哪里容得下这个女子,来抢夺他们的权力。某一天,他再去约会,玛吉阿米酒店里,却再看不见她可爱的身影了。仓央嘉措陡地被抽空了心,他豆花似的爱人,永远消失在他的眼眸底。他再无所求,真的四大皆空了。 他平静了。他身边的权力之争,却愈演愈烈。反对派一直拿他的“放浪形骸”做文章。1706年,在权力之争中获胜的拉藏汗,把他从无畏狮子大法宝座上拉下来。康熙帝一纸诏书:执献京师。他踏上了被押解去北京的路。 1707年冬,仓央嘉措在青海湖畔神秘失踪。一说是被杀;一说是病死。这一年,他25岁。 几十年后,有个从门隅来的老妇人,来到布达拉宫,向人打听,去青海湖的路。她衣衫褴褛,白发乱草似的,蓬松在头上。岁月的沧桑,深深印在她的脸上,刀削斧刻般的。有人给她指路,她低声道谢。转身,一个人,朝着落日,踽踽地走远了。 300多年过去了,布达拉宫门前的转经筒,转过一世再一世。多少人事,都被历史的风尘,淹没得严严实实,再无痕迹可寻。然而,仓央嘉措和他的爱情,却如漫山遍野的格桑花,世世代代,盛开在青藏高原上,盛开在人们的心里。 编者:如诗一样的爱情,像花儿一样的人儿,却无法逾越黑暗的人生。这是一种现实的悲剧。社会的舆论,是戕害爱情的匕首。而最终的伤害,还是要归为人类自私的罪恶!真实的故事,却因人的自私,又变得美丽起来! (责任编辑:引花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