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向父亲介绍说,每天朝矿井下走,那黑暗狭窄的矿道就像一恶鬼的长舌头,随时都会把他们一行人吞吃。朝坑底走的时候,不仅要快,而且要稳,脚下不经意间就会触到又湿又滑的煤面。有时候还得提防矿车的上上下下。到达自己的工作岗位后,交接完早夜班,就得赶紧开动绞车,以免影响矿车的运行及采煤的速度。有时困得实在不行了,母亲也会忙里偷闲地休息一会儿,把她制作的小座垫(从旧汽车座椅上卸下来的塑料泡沫)靠在背上打一小盹儿;有时渴得忍不住,就从自带的水壶中喝几口凉白开。日子久了,那小座垫也磨损得更小了,而那水壶也磨出了白色的痕迹,母亲不忍换新的,仍坚持使用者。 矿上的事就如六月的天气,捉摸不定,那些矿难往往就是一瞬间。有一次,母亲开着绞车往后拉绳,但拉矿车的小矿工没挂好钩,致使矿车倒驶回来。幸好母亲反应快,躲了过去,但胳膊仍冷不丁地撞了一下。看着母亲那青紫肿胀的胳膊,父亲不住地摇头叹息,我眼里噙着泪花为她涂抹红花油,嘴里咒骂那该死的小矿工。母亲笑着摇了摇头,说:“他的年纪和你差不多,出来打工很不容易,怪我不小心。别背后骂人,要遭报应的。”按说母亲胳膊受伤本应休息几天,可她为了给家里多挣点儿钱,不顾我和父亲的反对仍坚持去上班。 从此以后,我每天晚上都睡得很轻。听到母亲的车铃声,我就条件反射般的醒来。我理解这清脆的车铃声是母爱的呼唤。而在我梦中,我也经常梦见那一节节的矿车在矿道上飞驰而过,那隆隆的响声也呼唤着那坚强而伟大的母爱。 六年之后,我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成了村里人羡慕的大学生。母亲也在父亲的强烈反对下,离开了煤矿,后来又在亲戚朋友的介绍下为镇上的地税局做饭,钱虽挣得不多,但挣得心里安稳。据家里来信说,邻居大婶家的狗娃儿因矿车出轨,被矿车撞了个残疾。那位大婶也不再对我家指三道四了。 如今的我坐在大学教室里,心却飞向了远方。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母亲》那首歌的旋律,阎维文那深情浑厚的嗓音久久地在心头浮响:“你入学的新书包有人给你拿,你雨中的花折伞有人给你打……”。我知道父母现在仍然辛勤劳作着,母亲在矿井下工作的情景我不想回忆,但那矿车上的母爱如“黑色的金子”般燃烧,给我无尽光芒,给我无尽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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