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非常乐观的,即使被打成右派下放后,我们去农村看他时,他也没有流露出悲观的情绪。反而在我们小孩的眼光里,觉得去看他是一件好玩的事情,可以跟爸爸一起抬土,很有意思。”在“文革”那么困难的时代,他坚持让两个儿子都学小提琴,唯一一台没有被红卫兵拿走的唱机,很多唱片被砸了,留下的一小部分,他每天都放很小的声音听。
欧阳明说,欧阳山尊是一个家庭式的人,经常早上为家人买好油饼、豆浆。“有时候我妈给他钱,他揣在兜里像小孩一样,攒到一些之后,就说要请我们客,出去吃饭。”
他没有要求儿子们子承父业。“他说得最多的就是,你们要成为坚强、乐观、不张扬的人。这也可以说是欧阳家的家训。他说,你们的爷爷欧阳予倩是这样教我的,我也这样教你们。”
他不是逢人只说三分话的人
欧阳山尊的性格耿直众所周知,“性格像火一样”。欧阳明谈起早年的一件事:“他不是‘逢人只说三分话’的人,有一次他跟舞美吵起来了,我正坐在下面听,实际上当时是他不对,把事情搞混了。后来他想清楚了以后,上台后马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给那个人跪下说,我错了。”
著名表演艺术家吕恩也说:“山尊为人正直,敢于说话。‘文革’时,造反派把我们都集中到大楼里,实际上就等于关监狱,衣服上所有的扣子、裤带、腰带都拿掉,大家互相不能说话,走路也要低着头。1967年冬天,舒秀文病得很厉害,脚肿得走不动了,大家都不敢说,山尊看到了,便去跟造反派说:一定要送到医院去。”而当时的欧阳山尊自己也是“走资派”。
“尊尊”和“媛媛”
在《胜利进行曲》中离别
欧阳山尊和夫人徐静媛年龄相差20岁,相伴半个世纪,恩爱有加,两人爱称对方“尊尊”和“媛媛”。
“有人说,你们之间没有秘密。真的是这样的!”年过七旬的徐静媛曾这样说,“我们认识的时候,他是老革命,我还是学生。半辈子走过来,他对我很关心,我对他也很尊敬。甚至对他的缺点,我也能够接受,因为他没有坏心思。我们两个有时候闹矛盾,绝不是因为自私,而是我要照顾他,他又要照顾我,比如一个东西,我要他吃,他要我吃,就都急了。”
遗体告别的时候,放的并不是悲怆的哀乐,而是贺绿汀的《胜利进行曲》,这是欧阳山尊生前曾表达过的想法。“他觉得他这一生最后并不是悲哀地结束,而是无愧于自己的一生。”徐静媛说。
对话人艺导演李六乙
他带着童心
来坚持信仰
2006年,为纪念曹禺逝世10周年,北京人艺有“先锋导演”之称的李六乙受命复排大师生前最满意的作品《北京人》,而当时92岁高龄的欧阳山尊宝刀未老,出任这剧的艺术指导。近日,欧阳山尊的忘年交李六乙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
记者:您与欧阳山尊的合作中对他有了怎样的认识?
李六乙:在和他合作过程中,我除了尊重他的艺术,更主要是非常敬佩他对信仰的坚守。他拥有作为一个艺术家的信仰,而在我们这个时代,信仰的缺失很严重,是尤其需要呼唤的。这也是我尊敬他的一个重要因素,不会因为他年龄大了,就觉得他落后、僵化,或和这个时代脱节了。而且,他是带着一种童心在坚持,他的心理状态非常年轻、纯洁。我和他合作《北京人》的时候,他年过九旬,但他童心未泯,像个顽童。
记者:这种童心未泯对艺术创作有何意义?
李六乙:艺术家保持一种纯真既是基础,又是最高的境界。当然艺术需要批判,但是批判的时候要带着诚实纯真的心态去看待这个世界。他有旺盛的艺术创作激情,同时又带着干净的眼光去观察生活。和他合作,我没觉得他是90多岁的老头,也不觉得他高高在上,不用三分钟,彼此之间就没有障碍和距离。和年轻人在一起,他也是那么“年轻”,完全不像90多岁的人。他说话幽默,别看他用拐杖,他走路很精神很快。
记者:他如何看待现在中国话剧的现状?
李六乙:他认为,现在很多话剧功利性太强,不是这个时代本质的声音,他对这一点非常担忧。这种功利不是反映人民的生活,而他对人民性是非常重视的,人民性就是这个时代所最需要的声音。对一些艺术创作方法,他则是很宽容的,认为可以随着时代的发展,以及艺术家的成熟而调整和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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