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由应否建立国学学科引发的讨论是一个值得从多方面进行解读的文化事件。这一事件既标志着我国思想文化领域的一些重要变迁态势,又影响着这一领域的未来发展方向和前景。但是,从学理层面观察,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一讨论取得的学术成就较小甚至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这与其社会影响恰成鲜明的对比),而且倒是暴露了国学研究中的诸多不足。
“一分法”抑或“二分法”?
长期以来,刘泽华先生认为中国传统社会的控制和运行机制是王权主义,它具备一个完整的阴阳组合结构。这一观点构成刘先生国学观的主要内容,却受到梁涛等先生的批评。梁涛认为刘先生的“阴阳组合论恰恰是‘一分法’,而不是‘二分法’,是‘只见王权,不见其他’,是把一切优秀的文化传统都归于王权并予以否定,这种做法很难说是‘二分法’”。
仅从语言表述来看,刘先生的阴阳组合论有“阳”(维护君权至上的刚性原则)和“阴”(围绕君权的一些调节原则,包括一些论者所说的儒家人文主义、民本思想之类)两种相互对立又相互补充的因素。刘先生在对国学持批评态度的同时并未否认“其中有精华”,为什么就成了“把一切优秀的文化传统都归于王权并予以否定”呢?梁涛说“二分法”是承认传统文化有积极和消极两个方面,在二分的基础上可以批判传统的消极方面,也可以弘扬传统的优秀部分,刘先生无非是在批判传统消极方面、而梁涛更为重视传统的优秀方面罢了。不管是否同意刘先生对于中国传统文化阴阳刚柔两个方面的划分,但刘先生采用的是“二分法”这一点应是没有疑义的,或说无论如何也得不出刘先生所用是“一分法”的结论。
儒学的现代价值之辩
有趣的是,类似问题还存在于吴光先生对刘先生的批评中。刘先生认为国学、儒学“从总体上说,它是上个历史时期的东西。从中国现代化进程看,其中固然有可取的养分,但从体系看,更多的是阻力”。他又说:“我对国学、儒学能加入现代化行列基本上持怀疑态度。我不否认其中有精华,但从体系说与现代意识是两回事,而且有历史阶段的差别。”对此,吴先生提出明确的反驳。他说:“属于‘上个历史时期的东西’就没有现代价值吗?既然没有现代价值,那又如何能构成现代化的‘阻力’呢?须知反面的‘阻力’与正面的‘推力’一样,也是其现代价值的体现啊!”
这段话中至少有两个问题:第一,刘先生认为儒学属于“上个历史时期的东西”,但从没说过儒学没有现代价值。即使在吴先生引用的刘先生的话中也认为儒学对中国现代化进程来说有可取的养分。如果刘先生没有否定儒学有现代价值(虽然他和吴先生对于儒学现代价值的肯定程度有很大不同),那么吴先生的反驳不但没有任何意义,而且犯了一个简单的事实错误,即把“儒学没有现代价值”的观点强加给刘先生。第二,吴先生在此用“两头赢”的论证办法来反驳刘先生,他认为,儒学只要对现代化有阻力就证明儒学有现代价值。或者说,按吴先生的逻辑,只有证明了儒学对于现代化既没有阻力也没有推力,才能证明儒学没有现代价值。可是,在今天学界讨论儒学和现代化关系的语境下,这一问题能证明吗?这样的论辩方式又有何意义?可见,吴先生对刘先生的反驳存在基本的逻辑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