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红楼梦》里,贾府为了迎接元妃省亲,筑造了一座“搜神夺巧”的大观园,元宵归省,“只见清流一带,势如游龙,两边石栏上,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风灯,点的如银花雪浪;上面柳杏诸树虽无花叶,然皆用通草绸绫纸绢依势作成,粘于枝上的,每一株悬灯数盏;更兼池中荷荇凫鹭之属,亦皆系螺蚌羽毛之类作就的。诸灯上下争辉,真系玻璃世界,珠宝乾坤。”书中写道,“且说贾妃在轿内看此园内外如此豪华,因默默叹息奢华过费。”
“一处处铺陈不一,一桩桩点缀新奇”的大观园,让贾元春在“极加奖赞”的同时,“又劝:‘以后不可太奢,此皆过分之极。’” 如果把“元妃省亲”看作是一出戏的话,那么可以说,大观园这一“舞台美术”确实是“奢华过费”了。但倘使贾元春身处今日,放眼望去,戏曲艺术舞美之豪华,较之当年大观园,有过之而无不及。
目下,一些戏曲演出尤其是新创、改编剧目大量运用先进科技手段,把通常包括舞台设计(含布景、道具等)、灯光设计、服装化妆的舞台美术弄得华丽多姿,所谓“大制作”大有成风之势。这一现象引起了业界乃至社会的争议。有人指出,包括豪华制作在内的舞美创新,破坏了戏曲“以一当十、以一总万”的艺术特征,破坏了戏曲虚拟化、程式化的美学原则,甚至有铺张浪费之嫌。
为了搞清这一问题,笔者查阅了相关资料,发现“一桌二椅”并非戏曲舞美的不二法门,舞美创新在戏曲发展过程中并未停止其探索的步伐。明朝张岱《陶庵梦忆》记载:“刘晖吉奇情幻想,欲补从来梨园之缺陷。如《唐明皇游月宫》,叶法善作,场上一时黑魆地暗,手起剑落,霹雳一声,黑幔忽收,露出一月,其圆如规,四下以羊角染五色云气,中坐常仪,桂树吴刚,白兔捣药。轻纱幔之,内燃‘赛月明’数株,光焰青黎,色如初曙,撒布成梁,遂蹑月窟,境界神奇,忘其为戏也。”到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受西方戏剧、电影等文化艺术影响,中国传统的戏曲舞台美术更是发生了一系列引人注目的变革。其典型表现为,灯光、机械装置以及写实画景被大量运用,成为戏曲演出中吸引观众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当时不少著名的戏曲表演艺术家如梅兰芳等都在这种写实布景的舞台上演出过。上世纪60年代到八九十年代,戏曲舞美的探索也一直在延续。
“要是老靠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一张幔子,不是太单调了吗?”当年著名戏曲演员盖叫天曾发出这样的疑问。时至今日,电影出现了像《阿凡达》这样的3D大制作,话剧演出中倾斜舞台、旋转舞台等屡见不鲜,一些山水实景演出把灯光运用到了极致,相形之下,戏曲舞美怎么就不能有所创新呢?
甬剧《典妻》把潺潺流水搬上舞台,京剧《新白蛇传》以大显示屏占据整个舞台后方,黄梅戏《徽州女人》灯光犹如变魔术一般……这些创新的戏曲舞美,带给观众强烈的视觉感受。又如京剧《赤壁》,其舞台美术不可谓不豪华,但效果极佳。其中有一道具“移动的门”,在传统“写意”的基础上又创新“写实”,虚实结合,颇具新意。《赤壁》舞美最豪华之处莫过于曹操率文武百官乘坐、横槊赋诗的大船,巍然屹立,气吞山河;与之相对的则是诸葛亮、鲁肃乘坐的一叶小舟。敌强我弱的形势通过一大一小两只船凸显出来。紧接着,“草船借箭”,万箭齐发,竟是灯光制造的影像奇迹,令人叹为观止。
塑造人物形象、营造典型环境、渲染舞台气氛、深化剧作主题……这是通常所说的舞台美术的作用。只要不违反这些原则,戏曲舞台美术创新是值得肯定的。相信和大多数人一样,我们反对的是为了形式而形式,为了舞美而舞美,用豪华大制作的舞台美术来掩盖戏曲内容的空洞贫乏或者喧宾夺主地抢了演员的唱念做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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