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讲完了道,道怎么修,道有什么境界,他又从另一角度开始讲了。
“子祀、子舆、子犁、子来四人相与语曰:‘孰能以无为首,以生为脊,以死为尻,孰知死生存亡之为一体者,吾与之友矣。’四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遂相与为友。”
“子祀”、“子舆”、“子犁”、“子来”四人在一起讲,他们用人体来做比喻,谁能够把虚无当头,把生命当作背脊,把死亡当作屁股,换句话讲,一个人随时在空灵之中,活着无所谓,就那么活着,死了就把身体丢下来,像拉一堆大便在地上一样。如果世上有一个人能够懂得,活着同死亡是一体,是道的一个过程一个现象的这个道理,那我们就可以同他做朋友了。你看,这四个人很可恶吧,傲视天下人,好像天下没有一个人可以作他们的朋友。他们说完后,“相视而笑,莫逆于心”。后来文学里,称好朋友是“莫逆之交”,就出自这里。怎么叫“莫逆”呢?“逆”是反对,“莫逆”是没有反对,心心相印,彼此都是完全统一了。
“俄而子舆有病,子祀往问之,曰:‘伟哉,夫造物者将以予为此拘拘也!’曲偻发背,上有五管,颐隐于齐,肩高于顶,句赘指天。”
后来子舆生病了,如果我们去看病人,一定带点花或者水果去,并且问一问,病是不是好一点了?子祀去看子舆却不是这样,子祀问:你现在好伟大呀,“夫造物者将以予为此拘拘也!”生命的主宰弄这么一个身体把我们拘束住,我看你刑期够了,快要解脱了。你看这个“造物者”造的人,好可恶。“曲偻发背,上有五管,颐隐于齐,肩高于顶,句赘指天。”,用一个骨架子几十斤肉就把我们拘束住了,我们人体不是完全直的,背驼起来,上面弄一个头,头上弄五个洞。
“阴阳之气有沴,其心闲而无事,跰而鉴于井,曰:‘嗟乎!夫造物者又将以予为此拘拘也!’”
两脚有毛病的人,形体不正,自己对着井水看,古人镜子少,就对水照影来看自己的像。自己就很感叹,生命的主宰弄这么一个身体把我们拘束住。在中国文化道家学术思想中,“造物者”代表了天地造万物的功能。这个功能,在宗教家看来,就是某一主宰,在哲学上就是所谓的“第一因”。中国文化没有这一套,把这些宗教、哲学问题都扒掉了,另外给他一个名称“造物者”,没有加上神秘的观念,就是很普通了。
“子祀曰:‘女恶之乎?’曰:‘亡,予何恶!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为鸡,予因以求时夜;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为弹,予因以求鸮炙;浸假而化予之尻以为轮,以神为马,予因以乘之,岂更驾哉!’”
子祀问:你讨不讨厌我们的这个身体?子舆说:一个人亡掉了我,长得漂亮不漂亮,形体属不属于我,生与死等,都没有关系了。庄子在文学上有两个特有的词,“庸讵知”和“浸假”,这两个词都是虚字助语词,相当于现在“这个”“那里”等。“浸假”就是假使之意。子舆说:假使天地把我们的左臂化成鸡,那很好嘛,那就不用买手表了。古人没有手表没有钟,就靠鸡定时的打鸣声和猫眼睛的变化,这两个天然的大钟来定时间。“时夜”就是公鸡叫。假使把我们的右臂变化成弹,那就拿来做弹子用,把鸟打来后烤来吃了;假使从后头开始到达屁股这里,变化成轮子,只要我的精神还在,我就把精神变成马,来拉轮子走,不用另外叫计程车了。一个得道的人,随便怎么变化,都不受什么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