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贵州的崇山峻岭、大江小溪边,掩藏和流淌着数不清的秘密。复杂的地理环境,支离破碎的文献记载,迁徙演变的众多民族,都增加了贵州岩画的神秘性。然而千百年来,这些色彩鲜艳的图像、符号一直在无声地诉说着,并等待着人们的解读。它们产生于什么时代和背境,其功用如何?岩画的创作者是谁,它在传达着怎样的信息?……
在山重水复的地理环境中,贵州岩画却表现出高度的一致性
在考察贵州岩画的那些日子里,每当我亲临一处处岩画现场时,总是带着惊奇,且迫不及待地想要弄清隐藏在这些古朴稚拙图像中的秘密。当我逐渐冷静下来,却又很快意识到要想完全读懂这些古老图像中的含义,似乎比登天还难。然而,陡峭的山崖和崖洞石壁上那密密麻麻的各种图像却赫然在目,不断刺激着我去探寻和解惑,这使得解读岩画的工作成了一桩既令人绝望又引人入胜的事情。
贵州岩画发现于上个世纪50年代,人们在六枝县的桃花洞首次发现了一批岩画。而六枝桃花洞还是贵州古人类遗址之一,考古学家曾在此发掘出人类股骨化石、石器以及各种哺乳动物化石,这是旧石器晚期的一处原始文化遗址。70年代以来,人们又相继在关岭、开阳等几个县境内发现了多处岩画。2002年,距省城贵阳仅30公里的龙里巫山大岩脚又惊现一处岩画群。这是迄今为止在贵州境内发现的最大的岩画群。岩画中出现的头插双羽的羽人图像和夸张的裸露出男根的人物图像,为人们在整体上解读贵州岩画又提供了一些新信息。
贵州岩画主要分布在六枝、开阳、关岭、贞丰、长顺、丹寨、龙里等七个县境内,其地域的跨越从西到东的直线距离约有100公里,南北距离约有120公里。黔地多山,俗称“地无三里平”。山地文化受地理因素的制约呈现出复杂多样的形态。即便是同一个民族,因山隔水阻,其服饰、方言、民居、习俗等便有诸多差异。奇怪的是,贵州岩画在这种山重水复的地理环境中,表现出的却是高度的一致性。无论是作画地点,还是岩画风格,抑或是绘画的颜料、图像的大小,甚至是画中的符号,都呈现出明显的一致性。这种现象很难说是一种巧合。有时我甚至认为这些岩画就像是出自一人之手。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一种可能是这些岩画是由同一支人绘制的。他们可能是一支不断迁徙流动的族群,那些保留在不同地方的岩画就是他们在流迁过程中留下的作品。另一种可能是这些岩画虽不是由同一支人所作的,但创作者可能是同属一种文化的族群。在社会生活中他们可能彼此有所往来,也可能由于复杂的地理因素使彼此很长时期没有任何联络,但由于归属文化的相同,使得他们各自的图像表达在物质和精神层面上都显得非常的相似。
贵州古代岩画的主人是布依先民吗?
基于这种猜想,我尝试将贵州境内的所有岩画看成是一个有着内在联系的图像文本。如果仅就某处岩画的情况来判断其族属和年代,难免力薄牵强,甚至不得其解。但如果把贵州的岩画看作是一个整体,一个传统的文化叙事,便能更好地从总体上把握和理解这些岩画。
从地图上可以看到,贵州的岩画点基本分布在盘江(古称 ,亦称豚水)流域。这一带历史上曾经是古代夜郎王国的疆域。当人们看到这些岩画时,自然会联想它们会不会是古夜郎人留下的遗迹。遗憾的是我们今天看到的贵州岩画已经是一个残缺不全的文本,风雨岁月的剥蚀与消磨使存留下来的图像大多漫漶模糊了,而且几乎每一处岩画的图像之间已经不存在完整的联系,这增加了我们释读它的难度。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可以新辟另外的角度,即放眼中国大西南地区的岩画而找出贵州岩画的某种规律。
中国西南地区的岩画有一个显著的特征,即它们几乎都是用一种红褐色颜料——赤铁矿粉末绘制的,调合剂有可能掺有植物的液汁,动物的油脂、血浆,水等。人们可以从贵州岩画中识别出人物、动物、器物、自然物、抽象符号等。进一步的细读,可以感觉得到岩画中的人物或行走、奔跑,或射箭、骑马,或舞蹈、行礼;动物图像则可以辨别出马、狗、虎、豹、鹿、鹤、飞鸟等;器物中可见铜鼓、弓箭、腰刀、棍棒、马槽、头饰、房屋等;此外还有太阳、星辰等,以及十字形、圆形、麻点状等十几种抽象符号。
阅读这些丰富的物象,甚至感受到画面中的气氛,都不是件困难的事,但这并不等于就读懂了这些岩画所要传达出的完整语义。尽管看起来贵州岩画具有明显的叙事特征,甚至也许它们就是一幅幅传达着某种言说的“图画文字”,但现代人已经很难准确译读出这些画面的真实语义。山崖无言,图像后面的谜语也沉默于消失的岁月。尽管如此,人们对岩画的探索热情却丝毫不减,比如岩画的断代和岩画作者的族属,便始终是人们的兴趣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