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的探沟 追寻农业起源
吉县位于吕梁山南端,西隔黄河与陕西相望,境内多山,山梁的底部是岩石,岩石上是厚几十米的黄土,大大小小的山梁高低错落,连绵不断。由于雨水的侵蚀,黄土梁上遍布着沟壑,自然村之间以宽窄不等的沟谷为分界线。
2003年8月,刚刚结束了上一个考古项目的王京燕和另外两个同事到了清水河畔。我国刚刚启动了西部考古项目——陕西、内蒙、山西三省合作的“河套地区先秦两汉时期的生业、文化与环境研究”课题,8月中国西部考古山西境内的探究在吉县也正式启动。
王京燕一行三人,准备再对清水河流域做一次新石器早期遗址的调查。位于吉县黄河支流洲川河下游的柿子滩旧石器遗址是一处少见的旧、新石器过渡时代的重要遗址,旧新石器交替时期,也是原始农业的萌芽时期。大家决定扩大调查范围,以期发现原始农业遗存,进而探索农业起源,这成为山西西部考古的课题目标之一。调查、发掘工作首先确定在吉县的洲川河流域。
可是,几天来,雨似乎没完没了下个不停,淅淅沥沥时大时小,似乎在向考古队预示些什么……
不间断的雨水喜坏了农民,却急坏了王京燕一行:遗址一般都在河流沿岸或者靠近水源的山上,这么大的雨,翻越陡峭的悬崖峭壁,走在羊肠小道上去寻找那些地方几乎不太可能,这可咋办呢?王京燕想,下来都好几天了,一无所获,回去跟所里汇报都不好意思,苦闷之间,考古队员们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这个人就是闫金铸,这位原吉县文管所的所长在山西考古圈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柿子滩新石器遗址是他首先发现的,甚至“黄河之魂”壶口瀑布也是闫金铸最先发现并提出修建景点的。在吉县附近,众多遗迹的发现和保护都与此人有极大关系,在这里,他就是绝对的“遗迹地图”。
闫金铸当时已退休回到乡宁,但这个从青年时期就与文物结下不解之缘的老人,还是很快答应了王京燕等人的要求,一起到清水河流域去看看。王京燕和两个同事高兴坏了,有了闫老帮忙,还愁找不到遗址?
第二天,闫金铸带着他的女儿也就是吉县文管所所长闫亚梅,跟着王京燕到了清水河附近、王京燕他们借宿的村子,可到了那儿,闫金铸仔细盘衡,觉得冒雨上山还是太危险,便提出不如到黄河沿岸去看看,他说记得上世纪70年代末那会儿,自己在那发现过陶片,说是仰韶时期文化遗址,先到那里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王京燕等人面面相觑,所里部署西部考古的重点工作区域在清水河,总不好把手伸到黄河边上再去搅和,就问闫金铸当时的发现情况。上世纪80年代初,闫金铸第一个提出“黄河壶口瀑布”,送交省里建议开发为风景区,当时吉县文化局长杨福禄跟他说:“沿岸文化也得调查清楚。”
于是,闫金铸沿着黄河边,从大宁县到河津龙门一线,独自一人,那时他只有30来岁,年轻力壮,背着考古包,手拿地质锤,从北往南徒步跑了十来天,共有两个发现,一个是清代长城,当时他还不敢确定,只知是军事防御工程,有军事营房、炮台、烽火台,后经查阅史书,得知此乃清同治六年至七年间,政府为防止捻军东进而修建的一道长墙,沿河800里成堤,他为这一发现定位为“世界上最晚的长城”,文章发表后,在学界引起轰动,甚至将罗哲文的说法也推翻了,因为,原来人们一直认为清代未曾修过长城。
另外一个发现即沟堡,也就是闫金铸这时提出再去看看的那处地方。当年,他到了柏山寺乡沟堡村,发现这地方下边紧挨黄河,周围也有很多长城。他便住在老百姓家里,往山坡土包的地上一瞧,竟瞅见一些碎小的红色陶片。他就扩大范围,在沟堡村北面的蒿坡腰同时又发现了大片遗址,但只能确定属于仰韶时期大片遗址,在东西一公里、南北两公里的范围内,均有陶片散落。
虽说沟堡村附近发现的陶片早就定性为仰韶时期文化遗址,但王京燕还是被闫老当年的精神所感动,况且在屋里坐着等雨停也是个等,不如去“拜访”一下。就这样,一行人驱车前往黄河岸边的沟堡村。
到了闫金铸所说的这个地方,王京燕发现这个遗址位于村北约三里面阳的山坡上,初步估量了一下,面积约1000平方米,遗址往西约200米就是黄河,北约50米是山间峡谷。在遗址处,随处可见庙底沟文化时期的彩陶钵、尖底瓶、夹砂罐等残碎陶片。
可是,让几个人始料未及的是,他们在这几乎是漫无边际的碎陶片地里,看到一处明显呈黑红色的烧土,经雨水一浇,这黑色越发醒目。几个人觉得有些兴奋,随后他们惊异地发现,这片黑色火烧痕迹的土层似乎面积还不算小,粗粗算了一下,大概有七八米长的样子,这是什么呢?窑洞,灶房,或者,这里原本是一处烧制陶器的窑址?
王京燕当时想,虽说是一处烧制陶器的窑址,又早已确定属于仰韶时期文化层,但来都来了,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吧,挖吧!他们又想,这处遗址位于山顶上,水土流失严重,再有若干年,遗址就不复存在了,所以向领队马昇请示后,立马决定在这里做小面积试掘。
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运气竟会这么好,这一铲子下去,发掘出来的,是一个从未敢想的重要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