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去春秋寨是2005年的暮春时节。在南漳，东巩镇的古寨最多。该镇文化站站长叶经房一直在研究古寨，几年间已基本摸清了镇里70多个古寨的分布情况。老叶为人爽朗，首先带着我们拜访了柳廷权。

 

柳廷权老人曾当过村支书，说起寨子来眉飞色舞，“当年红军打过守在寨子上的土匪，日本人在这里打过国民党，一直攻打了七天七夜。后来新四军打国民党，用了21天呐，那可是我亲眼见过的”。南漳多山，山上多石，当地老百姓很善于就地取材，柳家的住宅、猪栏和牛圈也是用当地石灰岩的石块垒砌而成的。

 

许久没有人造访这个山寨了。过了老柳家，荆棘便封住了继续上山的小路。老叶拿着柴刀，一路披荆斩棘。我们终于站到了山巅之上。只见绝壁之下茅坪河(沮漳河支流)的一弯碧水刚好把春秋寨抱在怀中。山寨就筑在南北向的山脊之上，东、西、北三面临水，南面一道断崖，刀劈斧削一般，让人心惊胆战。

 

然而这个季节油菜花开得正艳。山寨南侧断崖之下，大地色块鲜明，农舍炊烟袅袅，田园如诗似画。遥远的楚人“辟于荆山，筚路蓝缕”，就是在这一带了。寨子里高大的寨墙布满了爬山虎。在那些长满青苔的人工切割条石的缝隙里，还有一朵朵金银花在寂寂开放。古老的山寨也有柔美、祥和的另一面。

 

春秋寨计有大小石屋153间。其中大的石屋有20多平方米，小的不到10平方米。让人诧异的是，所有的石屋都没有用过一丝木材或者砖瓦的痕迹，而且全都没有屋顶。想来，在兵荒马乱年月，人们只能以茅草、树叶搭建屋顶——经过风吹雨打，“屋顶”都荡然无存了。石屋一间接着一间，仅在危崖处，才由坚固、宽阔的石头寨墙代替。

 

相传，早年春秋寨上建有春秋楼，关公曾在此活动。后人为了纪念关公，还在这山寨上重修了春秋楼，并建起关帝庙。然而，传说毕竟只是传说，这个山寨的修筑历史迄今无据可考，春秋楼不见踪影，关帝庙也只剩下了一块残碑。残碑旁边，还有几根被雨打湿而没有燃完的供香。看来，无论如何，当地人还是相信这一传说的。

 

因地处陆坪，邓姓人较多，春秋寨也称陆坪寨、邓家寨。迄今，陆坪一带仍有盔甲湾、隐甲峡、铁甲洞等小地名，据说均与关云长当年行军路过此地有关。寨子西侧的仙人洞顶上，还保留着行军锅留下的一些大小不等的圆坑。从它附近几个古寨的格局来看，更容易得出结论：它属于一个完整的军事防御体系。隔着茅坪河正对春秋寨的那座山名曰望月山，望月山的绝壁上有三处类似北京延庆古崖居的小山寨，应该是春秋寨的后卫；而东南方向的一座山峰上，建有卧牛寨；目光顺着茅坪河流动，不远处下游的一片山崖上依稀还能看到阎家寨的方形构筑物。

 

望月山比春秋寨的海拔略高。在望月山顶俯瞰春秋寨，不由得再一次为它的地势而赞叹：两山对峙，绝壁万仞，河谷深切，它巍然屹立于一个状如鲸鱼的脊背上，傲视着茅坪河水，制约着四方。

 

那天晚上，我们就在春秋寨脚下的茅坪河畔宿营，夜色深沉时，群山如黛，它又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雄伟、壮观的剪影，让我浮想联翩

 

历史上春秋寨历经兵燹，但多已无据可考。及至抗战，这个古老的山寨还发挥过作用。1940年10月初，著名爱国将领何基沣率179师从南漳移师远安前线。日军侦察机沿途进行了跟踪轰炸。陆坪也未能幸免，当地村民们只好躲进了春秋寨。春秋寨的险要地势形成了屏障。敌机袭来，投下的一枚枚炸弹全落在环绕山寨的茅坪河里，炸起了一道道冲天水柱，好不容易有一颗炸弹落到了寨沿上，却一转身也滚入了茅坪河。敌机见状，只有悻悻地离开。

 

南漳的古寨和湘西的南方长城、四川的丹巴碉楼一样，都是就地取材的石头构筑物，都与军事防御有关，实际上都属于军事防御工事。从地理环境看，古寨和绵延了200多公里的南方长城最相像，但长城重的是长、是连续、是一条线；古寨虽然也相互呼应，但从形制上看却是一个个独立单元、是点状的。

 

今年我再去春秋寨时，已是夏季。涉水渡过茅坪河登望月山拍摄山寨全景，不想半个小时后返程时，水已经涨了一尺多，河中间水已齐腰深。雨季中的河水是那种土地般的浑黄，而葱绿之中的古寨若隐若现，又是另外一番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