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是所有宗教家生死以赴的大问,我对这人生终极问题想过,但我对于如何面对它不敢有任何答案。 奶奶“老”了,我唯一一次主动面对生命的逝去。还清楚地记得奶奶中风住院正好是我放暑假的时候,在医院与父亲日夜轮流陪护了十天。那段日子里,我早晨六点赶去医院,帮奶奶和父亲带上早点,然后陪护奶奶一直到晚上父亲吃了晚饭来接替我照顾奶奶。对奶奶我有一份特殊的感情,母亲生下弟弟后我一直跟奶奶睡,直到读小学,记忆里我从没有把小便拉床上过,我也很乖巧,奶奶因此很疼爱我。冬天冷,奶奶总是用火笼帮我把被窝烘暖和,呼吸里带着炭火的温暖;早晨起床,奶奶总是早早把衣服捂热给我放在被窝里头。虽然奶奶曾带给母亲一些伤害,但我从没有记恨过她。我一直有感于奶奶在堂兄妹中对我的偏袒。在那十天里,我白天没出医院一步,带着疲倦强睁眼,深怕打瞌睡时吊瓶药水滴完,奶奶回流的血让我心疼。我瘦了。可看着父亲每天白天上班,晚上在医院陪护,几乎没踏实睡过一晚,我也偷偷地掉眼泪,我能做的就是每天早点去接替父亲,并买上一个煎蛋。我每天帮奶奶擦洗身子,倒尿盆,怕父亲太辛苦,我也把奶奶的换洗衣物洗干净,面对八十几岁的奶奶我没嫌弃过脏。每天我尽可能买不同口味的饭菜,一勺一勺喂奶奶吃下。母亲原谅了奶奶曾经的言行,奶奶对我说她后悔了。 出院了,奶奶不再能走动,从床上到竹椅,一切都需要别人挪移。父亲上班的时间里,我成了家里最依赖的人,母亲没有力气挪动奶奶,其实我也没什么力,但我必须要抱起奶奶上卫生间。每次奶奶总是不放心地问我抱得住她吗?得到我的保证后,她总是死死箍住我的脖子,不停叫我小心。奶奶以前总对我说,今天脱下鞋子也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再穿上,那神情里有感慨,更多的是淡然。现在我感觉到奶奶对生命的留恋,奶奶怕“老”。药片、假牙、老花镜、助听器、拐杖,眩晕、疼痛、褐斑……人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