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母亲又入我梦,她是想趁节来看我了?我该给她和父亲寄去一份“孝心”,可这是怎样的“孝心”啊!“子欲孝而亲不待”,只能烧几张纸钱,也只有这些纸钱可以解我无数的遗憾与安慰我的思念,我宁愿相信他们会收到我寄的“钱物”。 清明前一天是母亲的忌日,去年一个人去西来寺痛哭一场,转眼又是一年清明节。母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三年,过年回家去给父母亲上坟,姐妹们围坐坟头,竟然都没有眼泪,说说笑笑地烧完了纸吃肉喝酒回家了。只是在离开墓地的时候看那堆小小的坟墓那样孤寂。 母亲会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有一次梦到母亲眼睛复明了。母亲双目明亮一脸笑容喊着我的小名说:“我的眼睛好了,你看。”母亲老年两眼都患白内障,虽然做过了手术,但后来右眼还是彻底失明,左眼也只模糊辨光分路。每次回家,母亲总是用手摸我和儿子的脸、胳膊和身体,说儿子又胖了我又瘦了。那时候我刚刚上了大学,没有任何能力,后来毕业成家条件好了可母亲的眼睛已经没有办法医治了。这个遗憾深深埋在心里。早晨醒来伤心不已。 现在最懊悔的是没有深深理解母亲的孤独。在她生命最后的几年里,父亲走了,孤独一定是她致命的伤痛。母亲曾经从早晨开始到中午,从中午到晚上坐一张小凳,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或称她为三奶奶或称她为三婶婶,或称她为三嫂子。一些和她一样风烛残年的老人来了她就拿出凳子,三个五个坐着,说些家常里短。白天好过,晚上时间是漫长不过的,因为年老,睡眠极少,也就睡一两个小时。白天劳累了一天的哥嫂吃过了赶快休息,母亲就在自己的屋里在黑暗里睁着看不清东西的眼睛张望七十年悠悠岁月。每次回家,晚上睡了,母亲总是把我叫醒说话,而我回到到母亲的家,卸下了所有重担,生活的工作的,感到踏实和安全,神经彻底放松,瞌睡特别浓。可母亲的话题太多,七十多年,无数人事在她的头脑里珍藏,有些是我们听过的,有些是没有告诉我们的,现在想说,有些是以前忘记,而现在又记起的,有些是以前不想说现在想说的,有些是说了无数次的,总是没完没了。而我总在母亲轻轻地叹息中进入梦乡,我睡得真香真甜。外面还黑漆漆的,母亲就穿衣服下了炕,摸索着把炉子生着了,地扫干净了,桌子擦得明亮。我看表才五点过点。母亲却说东方动了(东边天空亮了)。问我知道夜里我儿子尿了几回,喝了几回水。然后骂我“睡地像猪一样死”,但是一脸的疼爱。 母亲她一生的事或骄傲的或懊悔的是不是曾经想和我们说说,她的一些人生经验想对我们谈谈,一些人生的教训想告诉我们,可我们终没有听。我们只忙自己的事,觉得母亲只要吃饱了穿暖和了没有病痛的折磨就是幸福的晚年。绝没有想到母亲有多少话想找个人来说。她一张口我们都认为她是迂了,或认为她说的都是过时的思想。最后走的那几天,母亲彻底放弃了语言,她闭了嘴,整天不说话。她再不想说了。母亲走后,我渐次明白母亲那些孤独的夜晚的漫长。母亲她一生深明大义,可她毕竟不识字,没有读过书,没有那些学者对人生的思考,可以坦然安静地享受晚年一份独自的心境。现在想来,对一般人来说孤独是多么致命的伤害。常回家看看,我已经听不到母亲的唠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