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收益目标不外乎两项:温饱抗灾和覆盖。
覆盖是排他性地占有他人的时间。覆盖包括生理武力覆盖、经济覆盖、文化覆盖。
孟子说的“仁覆天下”(《孟子·离娄上》)是文化覆盖,文化覆盖的双方都很主动。例如,覆盖别人的作家,被作家覆盖的读者,都能为个人带来较大的收益。单纯的生理覆盖也是对称的,如情投意合的夫妇之间。而在经济覆盖中,被覆盖的职工的个人收益较大,就会比较主动,反之,就会比较被动。非单纯的生理覆盖和武力覆盖,也是不对称覆盖:在非单纯的生理覆盖如嫖客与妓女之间,嫖客比较主动,妓女比较被动;至于武力覆盖,只有覆盖方取得收益,而被覆盖方通常遭受强加的暴力——不但没有收益,还要遭受痛苦,所以被覆盖方只要有可能就会反抗对方的覆盖。在对称的相互覆盖中,分不出覆盖方和被覆盖方,如促膝交谈的两个好朋友(对称的文化覆盖),理想化的完全竞争市场上的自由交易双方(对称的经济覆盖),又如情投意合的性交夫妻(对称的生理覆盖)等。武力覆盖没有对称覆盖。有一种特殊情况,就是不分胜负的对打表演,并不属于武力覆盖,而是利用姿势语言进行的文化覆盖,或兼有经济覆盖——如果对打仅限于自娱,双方的文化覆盖是相互对称的;如果对打时表演给观众看,那么虽然对打双方的文化覆盖是相互对称的,但他们与观众之间的文化覆盖却是不对称的;如果对打表演要卖门票,那就兼有经济覆盖的性质了。
温饱抗灾和覆盖是人类行为的主要目标。耗散性的行为通常不被认为是目标,如睡懒觉,闲逛等等。
最高的管理目标是群体延续。可是在具体的管理工作中,为了调动人的积极性,还需要分解目标,一般说来分为四个层次,亦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在孔子时代,诸侯可以“治国”,大夫只能帮助诸侯“治国”,自己只能“齐家”(比较大的宗族),大夫之下,通常是“修身”,在自己日常接触的家庭成员和朋友之间“立”,也就是“相对成功”。
在现代社会中,社会层次增多,成功者的具体情况不一样,但是对于管理者来说,成功者通常都是竞争中的获胜者。竞争分为三大类:战场竞争、市场竞争、科举竞争,把这三类获胜者的共同点归纳在一起,就是“个人覆盖度比较大”。“覆盖度”等于一定时期内覆盖主体对被覆盖主体的排他性影响时间,与社群全体成员的生存时间之比。
影响的时段越长,目标就越高。最高目标的时段没有限定,人们希望是“永远”。因为子子孙孙永无穷尽。
不同的社会,竞争规则也有所不同;竞争规则越公正,成功者的覆盖度越大 ——不但空间覆盖度大,时间覆盖度也大。
战场竞争规则十分公正,所以从古至今,每一次较大战役的胜利者都扬名当代,名垂青史。世界各国都有许多名胜古迹与战场竞争的获胜者相关。
成熟的市场竞争制度相对公正,所以欧美社会中的大企业家拥有较高的个人覆盖度,但是在声望方面不如大法官、科学家、政治家和律师。
成熟的科举竞争制度很公正,所以中华社会中的“进士”全都“金榜题名”,并被“树碑立传”。“进士出身”的重要官吏常常是“名利双收”,“流芳百世”。
“覆盖度”指标是现代人熟悉的“价格”指标的推广:人与人之间的“博奕”结果,体现于“谁是胜方(覆盖者),谁是败方(被覆盖者)”,因此难以用“价格”来作主要指标——“时间价值”至少“与市场商品成本具有同等重要性”。
“价格”总是可以换算为“排他性时间”,这很容易理解:购买高价商品或服务的金钱,要用较多的时间来谋取。相反,“排他性时间”却不是总能换算为”价格”:竞选演讲中的演讲人与听众的相互覆盖不对称,演讲人的两个小时“排他性”地占用了几倍甚至千百倍的他人时间,这是很难换算为价格的。商业交易是提高“个人覆盖度”的方式之一:卖出一个高价商品,就占用了卖者的较多时间,买的人用较多的时间才能挣到那份儿“价格”。
从“覆盖”出发,还可以发现人类心理的三个共性:最小耗能、走向高层和契约下放——如果有好几种途径达到同样多的个人覆盖度,多数人都会选择耗能最小的途径(最小耗能);为了达到同样多的个人覆盖度,在社会的较高层次比在较低层次的耗能少,所以多数人总是想成为较高层次的人(走向高层);高层之间解决利害冲突的方法比低层的方法更少遭到惩罚,耗能也就更少,所以常常覆盖低层,被低层采用。
尽管多数人都想走向高层,可是要为此付出代价,万一达不到目标,就不是最小耗能,而是用了较多的努力只达到其他人不用太多努力也能达到的目标。因此,成功者通常都有一个基本素质:坚持努力,走向高层;至少是他(她)的父辈或祖辈具有这个素质。继承祖上遗产或遗权的成功者可以比其他成功者较少努力,但也不能不努力,否则就会变成败家子。
大家一起信上帝是“曲线覆盖”:表面上谁也没有覆盖谁,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其实“牧师”这个名称译得很好——“牧”是覆盖者,被“牧”的人是被覆盖者;“神父”就更不用说了:谁“神”,谁就是“父”!在东正教的弥撒(含会众礼拜)中,诵读长篇经文和诗篇是主教的专职,事先还要遣散慕道者——对教徒来说,“被覆盖”也是一种特权。这就是上文提到过的,文化覆盖具有较强的对称性和互利性。
日常生活中最多的是“直线覆盖”:管理人,雇佣人,诱惑人,打击人,议论人等等。
如果把覆盖的时段选为公元前三千年到公元二千年,那就可以判定:孔子是全世界最大的成功者,因为孔子“排他性占有他人时间”的人数最多,时期最长。耶稣第二,穆罕默德第三,释迦牟尼第四,等等。基层的三种时间覆盖获胜者中,以同样的规模来看,最大的成功者是中国宗族的祖宗,如孔子、孟子、曾子等等;其次是欧美大家族的创业者,如英皇室、荷皇室、福特、洛克菲勒、肯尼迪等等;第三是印度种姓的尊师,第四是俱乐部的创始人。原因也很简单:条件越严酷,成功者付出的努力越多,个人覆盖度也就越大。俱乐部处于最后,是因为它们寄生在已经发达之后的社会中,比古代南亚的印度环境还要宽松;社会的财富是欧美大家族及其同时代的人们积累起来的,而不是俱乐部的创始人及其成员创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