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 一词始于隋代, 却不能说科举制度始于隋代.这正如“春节”一词始于民国,却不能说民族性的休娱节日始于民国.科举制度是以推举考试的方式面向整个社会选拔人才的制度. 春节是在农闲时期养精蓄锐的最后一 “节”。早于民国的春节称为“元旦”, 正如早于隋代的科举称为“举”汉代已有了若干“科”的“举”,如“贤良”、“文学”、“孝廉”等等,甚至也有了基层的“秀才”(《汉书·卷88·儒林传序》);只不过当时的制度不象后来那样规范而已. 这都说明科举制度创生于汉代而不是隋代----任何一个制度都是由简单到复杂地发展起来的, 正如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一生出来就是伟人. 到了唐代, 面向整个社会的选举发展到十几科(欧阳修 宋祁:《新唐书(四)》。北京: 中华书局, 1975年. 第1159页).现代人理解的“科举”,重点反而不在“科”,而在“举” : “中举”意味着能够成为较高层的决策者管理者;其实只有一科的优胜者能够“官运亨通”,这一科叫贤良科,也叫进士科.“进士”就是“进仕”,“仕”就是“官”。语词变了,语义却“转”回去了,这种现象并不罕见.例如“园”,本来是非农耕公地,同村的人都可以利用; 后来有了私人的 “园”,再后来,语词变成了“园林”,也是私人的(计成著,陈植注释:《园冶注释》,北京城市建设出版社,1988年第二版),可是到了近代,“园林” 成了“公园和路树”的简称,现代干脆成了“借靠植物改善居住休憩环境的区域”。(张祥平:《“园”和“园林”的沿用史》,载《中国园林》1995年第3期)。

“科举”从一开始就重在“举”,不在“科”;后来增加了“科”,现代又重在“举”。

汉武帝的时候, 各地推举出来的考生有一百多人.第一届“状元”是董仲舒,第二届是公孙弘. 不过当时不叫“状元”,而叫“举首”(《汉书·卷56、58》).评卷程序是先由太常(主管宗庙礼仪的正卿, 相当于现在的中宣部长)初评,然后由武帝终评.公孙弘在初评时的名次靠下,而在终评时变为第一(《汉书·卷58》).这与宋末文天祥“中状元”的过程十分类似(《宋史·儒林八》)。

“举首” 是推举上来的贤良之首。除了“首”之外,还有其他人也“中了举”。在董仲舒的 “考友”之中,有两个人为科举制度献出了生命:“以文学为公卿”(当时的“贤良”包括“文学”)的赵绾和王臧。

他们建议重视教育( “立明堂”),加强大一统的政权建设(“巡狩封禅,改历服色”) ;可是卡在窦太后(汉武帝的祖母)手里,因为老人家“治黄老言,不好儒术”。窦老太还派人暗中监视赵绾和王臧,捕风捉影就说抓到了把柄.赵王二人被送进监狱后自杀.(《史记·卷12》）。

不但赵绾和王臧死了,举贤考选的方法也停下来了。

派人暗中监视,用“生活作风”来解决“政治问题”,是“黄老”的境界之一.

“黄老”,后世也称“阴阳家”,其实是借用黄帝和老子的名义发展起来的各种安身立命的方法。中医第一经《黄帝内经》是最辉湟的成就,主要面向自然;面向社会的部分试图模仿中医, 例如“奇门遁甲”,最初用于军事决策,后来扩展到政治经济等各种组织管理.相当于现代人利用自然科学方法建立社会经济模型,试图用“模型”来认识和解决社会问题.“阴阳家”的最高境界是“阴平阳秘”(《黄帝内经·素问·生气通天论》),窦老太的境界是“阴盛阳衰”---- 她在年轻的时候就很有个性,在吕雉那里当宫女的时候学了不少“阴招儿”。只可惜吕雉的教训在人们心中记忆犹新,窦姑娘的用武之地受到了限制 ----在她还是姑娘的时候, 就知道如何利用“组织”的力量:她请求吕后让“主遣宦者” 把自己“复员”到离家近的赵国(河北).没想到这位“宦者”真该死(!),竟然把这事儿忘了. 窦姑娘听说自己“分配”到代国(山西),就哭哭啼啼抱怨起来,“不服从分配” ,被人“相疆(强迫)”着才去了代国.她在代国当了刘恒的“王妃”,因“祸”得福:刘恒当了皇帝(文帝),她就成了“帝妃”;儿子当了景帝,又从“皇帝的老婆”变成了“皇帝的妈妈”,一直活着,最后当了“皇帝的奶奶”.她自己“好黄帝老子言”,就强迫“景帝及诸窦不得不读老子,尊其术。”

老子的主导思想是 “无为而治”,在窦老太看来,耍小阴谋可以算是“无为”,而制度创新则是 “有为”。“无为而治”在汉代初年确有一定的合理性:经过秦末大乱,天下众生需要休养生息. 汉初设置的三公(丞相,御史大夫,太尉)九卿(太常,光禄勋,卫尉,太仆, 廷尉,太鸿胪,宗正,大司农,少府)“只是一个家庭规模之扩大./整个朝廷,初从家庭状态中蜕化而出” (《国史》第163~165页)。经济社会生活恢复到一定程度之后,只靠一个扩大了规模的家庭,很难维护大一统的和平秩序,所以需要让“一般官吏渐渐脱离王室私人的资格,而正式变成为国家民众服务的职位”(《国史》第167页)。

老人的信仰如果与环境条件不相符, 就一定会随着个人的死亡走进坟墓----窦太后死于建元六年(西元前135年) 五月,汉武帝立刻着手改年号(改历),第二年就成了元光元年.元光元年五月,窦女人逝世一周年,汉武帝放开手脚尊儒举贤。

这一次, 公孙弘成了时代的宠儿,他把董仲舒的政治设计变成一点一滴的实际进展,帮助“孝武皇帝”刘彻推出了一个辉煌灿烂的汉武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