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志士仁人,生活中充满了大关怀,浸染既久,就可能从中获得直接的精神满足.对他们来说,有可能从大关怀的艺术作品中获得美.现代有一些“先锋”诗人、音乐家、画家和作家,就是艺术领域中的志士仁人.其中的悲剧色彩很浓,因为在人类历史上,大关怀在初生初创之时只能以语言直述,很难把它们表达在真实的生活天地之中.只有当这些大关怀普及之后, 才可能在真实的生活天地之中表现出来, 使人获得美感.  也就是说,“美”的,一定不是“先锋”的,而是“后来”的.

当科学充分发达起来之后,大科学家在科学领域中悠游自如,才能从科学本身获得一种“直接的精神满足”,获得“美”:物理方程“的内涵往往随着物理学的发展而产生新的、 当初完全没有想到的意义. .....学物理的人了解了这些像诗一样的方程的意义以后,对它们的美的感受是既直接而又十分复杂的.......似乎是一种庄严感,一种神圣感,一种初窥宇宙奥妙的畏惧感. . . ..崇高美、灵魂美、宗教美、最终极的美.”杨振宁:《美与物理学》 第78页.载《二十一世纪》,1997年4月,第71~79页)反过来,这些科学家又从早期的 “艺术” 中发现科学,例如,被现代人视为古代装饰品的玉璧、玉琮、璇玑等, 原型是三种零件,组合起来就是一种天文观测仪器(李政道:《艺术和科学》,载《科技日报》,1996年11月3日第2版).

不同的时代,真实的生活不一样,获取直接精神满足的方式也就不一样.“雨巷诗人”戴望舒的《雨巷》就很典型(引自刘天礼等编:《民谣吉他经典》,北京:同心出版社,1998):

独自撑着雨伞, 俳徊在悠长的雨巷,多希望遇见一个结着愁怨的姑娘.她有丁香一样的颜色, 她有丁香一样的芬芳,她像我一样撑着油纸伞,傍徨在雨巷,这女郎像梦一样,冷漠凄清又惆怅.我多希望送她一枚丁香花,消散那眼光里面迷茫的忧伤.

蓦然一位姑娘,出现在寂寥的雨巷,梦一般有着叹息的眼光.她有丁香一样的颜色,她有丁香一样的芬芳,我身旁走过匆匆的女郎,走到那竹篱墙,这女郎像梦一样,冷漠凄清又惆怅.我多希望送她一枚丁香花,消散那眼光里面迷茫的忧伤.

丁香一样姑娘,消隐在悠长的雨巷,多希望再次相逢,在这寂寥的雨巷,她有丁香一样的颜色, 她有丁香一样的芬芳,这女郎像枝丁香,寂寞美丽又芬芳,冷漠凄清又惆怅.多希望送她一枚丁香花,交换那眼光里面哀怨的忧伤.

在二十世纪上半叶,城市生活已经大大地繁荣起来,“雨巷”像“河洲”一样能让许多读者身临其境. 与“关雎”时代相比,中华民族的文化内涵更加丰富,文人品格更加成熟, 所以诗中的 “我”就没有向“女郎”直诉爱慕之心.唯其如此,才美.正如“西部歌王” 王洛宾的《在那遥远的地方》 (引自《好歌大全》,但该书将此歌错认为“青海民歌”):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们走过她的帐房,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我愿抛弃了财产,跟她去牧羊,每天看着那粉红的小脸,和那美丽金边的衣裳.

她那粉红的笑脸,好像红太阳,她那活泼动人的眼睛,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我愿做一只小羊,跟在她身旁,我愿她拿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如果不是在“遥远”的地方,语言交流很困难,那么这支歌反而失去了被听众认同的可能,难以从中获得直接的精神满足.因为内地的牧羊姑娘不大可能穿着“美丽金边的衣裳” ,发达的农耕也不需要一个痴情的青年男子“跟她去牧羊”,完全可以进一步,唱支山歌,写首诗词,甚至提出找媒人下聘书或“自由恋爱”.

到了二十世纪最后二十年, 文人品格少了,商人品格多了,越来越多的人用物质满足“替换”精神满足,只剩下“纤夫的爱”.也有一些人没有完全“物化”,追求精神满足,但是精神的时效明显缩短, 很不稳定----《能有几次这样的爱》(陈小奇词,引自《好歌大全》:

女:你是不是感到有些累,为什么不愿走进这扇门?我的期待里储存了许多温存,你却在门口转身.

男:你是不是应该有个吻,烫热你紧紧关闭的双唇?付出的一切其实你早已了解,我只是爱你太深.

合:能有几个你这样的人,让我苦苦等了又等.能有几次我这样的爱,

男:爱得心中满是伤痕;

女:我是不是爱得太认真,才这样反反复复地追问?

男:你是否明白?你是我心中最美丽的一部分?

美的空间从“河洲”,经过“雨巷”,最后收缩为“这扇门”.“温存”是一种美,可

是男方需要的却是 “吻”,不是美.根据现代心理学的研究,男子对情感的专一程度小于女子,其原因可以上溯为一个纯粹物质性的进化历程:女子必须为她未来的妊娠和育幼获得较长期的保障.所以,“反反复复地追问”是一种本能.不一定是“爱得太认真”,正如《关雎》中的女子,虽不是直截了当地追问,可是对男方提出一个又一个要求,是本能,是真实的生活写照,能够使读者获得直接的精神满足,获得美.

通过上面几首诗歌的对比, 可以领会《诗经》为什么魅力永存,还可以知道:不是所有的 “乐”都能发挥良性的作用.在儒家管理学看来,管理的人文环境之中,最重要的是真诚待人,是仁.下面这三段名言值得管理者牢记:“不能真诚待人的人,很难长久地约束自己不去损害他人, 也很难长久地保持内心充实和快乐.”“成熟的人生活在天地之间,不把自己局限于某一个小群体, 也不排斥属于某个小群体的人, 而是对各种人都以礼相待.”“谁要是把自己的言行建立在是否有利于自我的基础上,那就一定会招来许多人的怨恨.”(译自《论语·里仁0402,0410和0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