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家,都觉得她又老了些,白发多了,眼睛愈加浑浊了。
偶尔捡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琐事说说,我听得无趣,她也说得索然。于是沉默着,相对无言。她总问我,吃什么呢?然后自言自语,还是吃饺子吧,你喜欢。我笑笑,其实吃什么都一样,只要是她做的。
她的眉毛生得美,所谓的柳叶眉,就是她那样的吧。细细的,长长的,弯弯的。除她以外,我从没有见过那样天生漂亮的眉毛。现在的女人,眉毛多是经过修剪的,终究不自然,凑近看,还是留下拔过的痕迹。
没出嫁的时候,要好的女伴到家里找我。她们总说,你妈妈就像电视里的女人。我听了,沾沾自喜。
她的牙齿不太好,发暗、发青。可能正是如此,小时候每晚临睡前总是监督我是否刷牙。有时候,我假装嗽嗽口,试图蒙混过关。她便凑到嘴边闻一闻,此举总不能得逞,我颇有怨言。
她的婚姻依我看是不幸的,只是不敢这样问她。她在乡下做了二十年的小学民办教师,因为想转正,舍不得离开。父亲在城里工作,夫妻分居二十年。父亲每年大致回家一次,有时是春节,有时是麦收的六月。离得太远,隔了几百里路。
二十年,人生最好的年华就这样耗过去了。懵懂的记忆里,似乎发生过什么?好像是要离婚的,依稀有争吵、眼泪还有许多人劝解。那次以后,她便跟随父亲来到城里。婚姻保住了,但留下的,也许只是个躯壳。
她的性格偏冷淡,不是那种让人感觉热热呼呼的人,所以,连我女儿也不喜欢她。倘若让孩子随她住几天,小丫头便哭哭啼啼,撅起小嘴对我说:我不喜欢你的妈妈。
天性是不容易改的,她只是不擅于表达内心的感情。
去年冬天,不小心烧开水烫伤了腿,她忍着,错过了最佳治疗期。直到痛得无法行走了,家人才发现。去医院看,伤势严重,皮肤溃烂,腿部大面积感染。
带她输液,打止痛针。接下来是换药,离得远只好打车去。年龄大了,皮肤创伤不容易恢复,隔天换一次,持续了两个多月才痊愈。她懊悔地说,早知道就去医院了,花这么多冤枉钱。但是我知道,如果有下次,她依然会这样,隐忍不说。
她就是这样的人,一颗心藏在坚硬的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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