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摄影师又摄下了我们兄妹五个与母亲的合影。
母亲端坐在我们中央,神色显得十分安祥。我在想,莫非此时此刻她也想到了那个难忘的岁月?
父亲去世后,生活的重担完全压到了母亲身上,三年自然灾害留下的灾难已使我的家一贫如洗。我的爸爸是个孝子,几年前就把我的爷爷、奶奶从老家接来,和我们在一起生活。我们姊妹五个(最小的弟弟还是遗腹子),全家8口人,仅靠60元的抚恤金生活。据说,这还时矿上照顾我们按当时最高标准发给的。
作为儿媳,母亲要安慰失去儿子的公公、婆婆;作为母亲,她要抚养我们几个长大成人;一切一切的艰难,像大山般压在母亲的心上,她没有向生活屈服,凭着她的勤俭与坚强,吃苦与耐劳,牺牲了自己的青春年华(当时她仅近40岁),放弃了许多应该属于她的东西,守寡30多年,全身心的呵护着我们。
有一位伟人说,子女对父母的爱只是溪流,而父母对子女的爱则是海洋,母恩是一生一世也报答不完的啊!
在我的印象里,母亲一生简朴,她的饮食和穿戴从来就是一个样子。一碗连汤带水的面条则是她最喜欢吃的饮食,穿的衣服从来就是一件黑灰色的对襟大褂,要不就是一件洗的发白的洋布衬衣。记得66年我参加工作来贵州,头一个月发工资,正赶上商店卖当时时兴的的确凉灰布,我一下子买了好几丈寄了回去。于是她很快就做了一件在那个年代比较时髦的衣服穿在身上,见人则说“这是我的大儿子从贵州寄回来的”,满足之情溢于言表。这可能是自父亲走后,她做的最奢侈的一件衣服了。
平时我们几个孩子穿的衣裳,都是她一针一线缝起来的。可这次则是她平生第一次亲手用缝纫机为自己缝制的。因为他希望学会用缝纫机为他人缝纫,以补贴生活,为此她拜师学艺,勤学苦练,但终因技术尚差,收入甚微。
以后她得知矿家属大队缝纫组需要给新做的衣服上钉扣子,很多人都嫌麻烦钱又少不愿意干时,她却包缆了所有钉扣子的活,一天到晚不停的钉。再以后,她看到单身宿舍里的很多工人的被子、衣服脏了需要洗,她又不停地去收、去洗。很长的一段日子,洗衣服、洗被子、钉扣子便是她全部生活的内容。冬天里每当我看到她那双被水泡白地、发皴地、枯树皮般的手,心就一阵阵酸楚。那时我还不喑世故,但我知道母亲的心一定是很苦的。
母亲其实也是很孤独的,她的一生都很寂寞。
在父亲才去的那段日子里,母亲常常发楞,失神地目光呆滞极了。我睡在小屋,晚上她总是静静地走过来,一个人站在床前默默的看着我,我有时醒来偷偷地望去,她的眼圈总是红红的。在我的记忆里,爸爸经常晚上12点钟下夜班,回来后不忘到床边去看看我。因为爸爸是三班倒,我早晨上学时,他还在睡觉,等他下班我却睡着了。每次爸爸上晚班,妈妈都是做好饭等着他回来,不管再晚,她都是看着他吃完饭。现在,物在人非,站在床前的是妈妈,爸爸是永远不会再来了!那静谧的夜晚,父母双亲那慈祥的目光将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永不磨灭!
那时候,我在铜川煤炭技术学校上学(没有考试,是保送去的),每个礼拜都从距家50多里的学校回去,为的就是看看母亲。人常说长子若父,我能够做到的,也就是给她这一星点儿安慰了。
有一次回家没赶上火车,我步行三个小时走铁路、穿隧道直到晚上8点才到家。母亲还坐在床边翘首以待,她知道我一定会回来的。三天前杀的一只小鸡她舍不得吃,还给我留在锅里,端出来时都有味了。
“还能吃吗?”她问我。
我用手撕小鸡腿连声说,“能吃,能吃,真香!”
可是,大滴的泪水不由自主地却流了出来,滴在我那碗连汤带水的面疙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