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人们第一次遇到了千古历史的许多大命题,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急躁躁的,有些跃跃欲试,但是有一个命题并不新鲜,而且这是个天大的命题,在当时又是个紧迫的命题,就是吃饭与生存。我认为秦之亡原因很多,民未受其惠乃要素之一,老百姓没有得到好处,甚至几十年如一日的民不聊生,谁还会爱惜这个帝国?帝国倒塌时如一面破鼓,常言道破鼓乱人捶,管他有响没响,砸两棒子再说。
韩信就是成长在这种历史大环境里。韩信何年何月出生在何地无法考证,但可以肯定是在大秦帝国建国之后出生的,走进历史视野的时候大约十五六岁,到秦亡的时候他大约二十多岁。
史载韩信“始为布衣时,贫无行,不得择为吏,又不能治生商贾,常从人寄饮食,人多厌之者。”,短短31个字勾勒出了我们的主人公韩信初始的生存状态。韩信似乎是个孤儿,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孤儿没人知道,其出身还不如苏秦,苏秦至少还有哥哥嫂子,虽然也是吃白饭,但于情于理似乎可靠些,不至于吃了上顿没下顿。如果将“始为布衣时”5字隐去,如果不是指名主角为韩信,“人多厌之”似乎顺理成章,的确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大伙看看,穷急饿赖,小混混儿瘪三一个,品质上连末等官吏的资格都不够,技术上既不会生产也不会经商,谋不来生路,怎么办?只有靠蹭饭吃,蹭来蹭去,蹭的频率多了,蹭的人多了,周围的人都讨厌他了。
注意,这里隐着另外一层意思,韩信无法谋生,连混口饭吃的能力都没有,是“只有”蹭饭吃这一条路才能活下去吗?显然不是,还有什么路不用说大家也清楚,小混混想在社会缝隙中活下去似乎也不太难。但是韩信没有偷盗与抢劫,这并非是由于秦朝法令严厉的威慑,事实上不管什么朝代,什么严刑峻法也好,什么仁义道德也好,都没有将盗贼治绝过,所以人们对韩信也仅仅是“厌之”,而没有“恨之”或者“患之”。厌之的意思大概可以理解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也就是说人们对待韩信的舆论基本面还是在水平面以上的。
韩信就这么天天腰里别着把破剑,到处游荡,饥一顿饱一顿的习惯性蹭饭。由于身体长得高大,年轻,新陈代谢显然旺盛,营养一定是不够的,所以可以相见,当时的韩信一脸菜色,无精打采,就差走路打晃儿了。单凭“人多厌之者”这一条,就足以使韩信成为名人,况且腰里还带着剑,秦帝国的法令禁止民间私藏、私用兵器,韩信这把破剑估计只具有象征意义,保不齐都是木头削的,其精神玩具的作用远大于杀伤功能。但是韩信所有的精神和信仰,抱负与理想都凝聚在这把破剑上,这是他的寄托。他就像一匹逡巡独行的狼,保持着本能的警觉,时刻嗅闻着可能的机会。也就是韩信这套行头和做派为他这个名人招惹了很多麻烦,做名人真难啊!
但韩信处理这些麻烦的方式方法是大相径庭的,那时候的韩信还没有经纪人,所以可以肯定,韩信对这些麻烦的反应应该是典型性的韩信态度。各位注意,韩信遇到的麻烦可不是粉丝与绯闻,那他都遇到了什么麻烦?第一个麻烦是关于吃饭,确切的说是关于蹭饭的态度,韩信经常到他们村长家蹭饭,至于为什么经常到村长家而到其他人家则不太经常,或许是由于村长家日子好过些吧,也或许是对这个孤儿地方组织总要负点责任吧,反正是经常。至于经常到什么频率不清楚,但程度是清楚的,因为终于有一天村长的老婆忍受不了了,拒绝为韩信继续提供食物,不过方式还是比较委婉的,到了开饭的时间,韩信照例又来了,可是没有韩信的餐具,这意思明摆着,韩信见此居然一赌气不吃了,不仅今天不吃了,而且永远不来了。这是韩信强烈的自尊心驱使下的表现,吃饭事小,失节事大。尽管蹭饭与讨饭形式上差不多,但是精神本质对于韩信来说差别却是巨大的。
第二件事是关于眼前亏与理想的态度,韩信是个名人,是个让人不太顺眼的名人,又是个没有什么能量的名人,随便什么人都有可能找他的麻烦。有一天,街上的小混混无赖青年没事找茬欺负韩信,由头是他那把破剑,在经过七嘴八舌的起哄侮辱之后,其中有个壮大者(一定是壮大者,否则无论如何也不敢挑衅韩信这个大个儿)激韩信,说韩信腰里的破剑中看不中用,摆设而已,根本表明不了韩信是个武士,韩信更没有胆量用它攻击人。韩信长年累月游荡,受的冷嘲热讽不知有多少,根本不会搭理这帮他不屑一顾的混混儿,但是韩信的回避被对方理解成了怯懦,对方咄咄逼人,步步紧逼,严重的事情发生了,那壮大的混混居然说,“韩信你要是不能仗剑伤人,那你就不是武士,就是绣花枕头,就是孬种!是孬种就要从我胯下钻过去,我们就不难为你了。”我们想象一下,韩信为了一顿饭都能翻脸,前几天被拒食在先,今天又遭此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此时此刻一定是涨红了原本菜色的脸,额头青筋暴跳,修长的手紧紧握住剑柄,眼睛里充满了血,胸膛愤懑起伏,韩信一步一步地逼近了对手,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空气凝结了,就在电光石火的刹那,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想不到更做不到的事情,这件事成为了后世几千年落魄英雄渡过难关的理论范例。韩信居然俯下了高大的身躯从对手胯下钻了过去。除了韩信,所有人先是怔住,继而哄然大笑,混合着污言秽语的嘲笑、奸笑、狂笑、讥笑、冷笑、不可救药之笑,在韩信耳边如炸雷般轰鸣,远去。韩信没有用剑劈伤对手使之流血,但韩信自己心里却在流血。韩信为什么没有出手?胯下之辱难道不比一饭之辱更严重吗?的确严重,但是还有更严重的。韩信如果不忍了这一辱,那就会血溅五步,溅血的可能是对手也可能是自己,但结果只有一个,韩信的所有的理想都将彻底毁掉,我们也就见不到他后来的光辉绚丽。理想是支撑韩信顽强地活下来的唯一动力,韩信绝不能失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