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明哲保身的晁错终于被杀。后人对他的死,提出了各种看法。有人认为他是因为他公报私仇,逼急了袁盎,反被袁盎咬了狠毒的一口(司马迁、班固、李贽);有人认为他错在敢做而不敢当,临大难而又不敢自任,反而要景帝亲自统兵去和叛乱诸侯对阵,犯矢石之险,从而既使景帝不快,又给小人钻了空子(苏轼);也有人认为他不该用术教景帝,更不该不知防止景帝对他用术{司马迁、王夫之、梅曾亮)。但我以为,这一切都不重要。真正的问题出在他不该相信景帝刘启。相信帝王,背倚帝王而以术临制天下,这是法家理论的盲点——他们不知道,自己也是帝王之术驾御之下的一分子,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他们所背倚凭恃的,不是坚强的后盾,而常常倒是锋锐的“后矛”。
我们来看看景帝是如何玩弄晁错,玩弄“弃子战术”的。
晁错被提升为御史大夫。他上了一封按劾诸侯罪过,乘机削夺其土地的奏札。这是一个十分敏感的政治问题,应该行之机密才是。事实上,此前晁错谈这类问题都是“请间言事”(请求屏退别人,私下交谈)。而景帝竟然把这封涉及如此敏感问题的奏札公之于众,“令公卿列侯宗室杂议”。一下子就弄得天下汹汹滔滔,“诸侯喧哗”,仅十几天的工夫,就激起吴楚七国的叛乱。而晁错则成了众矢之的,不仅成了诸侯的众矢之的,而且成了那一帮得过且过,敷衍塞责的朝廷官僚的众矢之的,他们怪晁错惹出事端,使他们不能再安享“太平”。比如那个执掌军权的大将军窦婴,就“由此与错有隙”。以景帝之才智,他难道不能预见这样的结果?他可是学过“术”的!清人梅曾亮的《晁错论》一针见血地指出:“削七国者,帝之素志也。而不敢居其名,故假错以为之用。”“帝特以错为饵敌具耳!”刘启是把晁错当做自己的诱敌之饵了!
在此之前,晁错已明确的给景帝分析过,吴楚之反,不可避免,其是时间的早迟同题。“削之,其反亟(早),祸小;不削,反迟(晚),祸大。”景帝当然知道长痛不如短痛,养痈必然遗患,倒不如早日捅破这一渍痈,以求根治!于是,他便以晁错这奏札为契机,抛出晁错,激出吴楚,一劳永逸,彻底解决这一自汉立国以来四代(高帝、惠帝、吕后、文帝)都没能解决的政治肿瘤。
十余日后,吴、楚、赵、胶西、胶东、淄川、济南等七国俱反,其口号即是“诛晁错,清君侧”。双方都把晁错作为幌子,也实在令人感慨。景帝与晁错商量如何退兵,晁错以为,把数百万大军交给大臣,不可信,很危险,不如景帝带兵出战,而自己留守京师。正商议未定,晁错结怨的窦婴推荐了与晁错宿怨极探的袁盎来见景帝。袁盎对景帝说,他有一个退敌的好主意,但只能单独对景帝说,不仅要屏退左右.连大臣也不能在场。晁错只得满怀怨恨快步离开。待只剩下他和景帝两人时,他对景帝说:“——方今计,独有斩错,发使赦吴楚七国,复其故地,则兵可毋血刃而俱罢。”具备中人以下智商的人都会看得出来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主意。首先,吴王刘濞为这次叛乱已苦心孤诣地准备了30多年(30多年前,他的太子在京师与当时做文帝太子的刘启下棋,轻狂不逊,被刘启抄起棋盘,砸烂脑壳而死,从此记下仇恨,埋下反叛宿愿,景帝刘启才是他的真仇人),用刘濞自己的话说:“寡人节衣食之用,积金钱,任兵革,聚谷食,夜以继日,三十余年矣。”他岂能真是为了一个晁错?30多年前,晁镥还在呀呀学语呢。如果说晁错真的激怒了他们,也只是使之早反而已,这点既早在晁错的洞悉之中,叉岂是景帝所不知道的?
对此袁盎应该更了然于心:早在袁盎去做吴王相时,袁盎的侄子袁种就对他说,“吴王骄横日久,国家多奸人。……你去后,自全之策,就是每日馈酒,不要管事,时时劝劝吴王不要反叛就是了。是王反叛之心,路人皆知。现在吴王打出诛晁错的幌子,袁盎也借机公报私仇,欺天欺人欺良心,他后来被刺客刺杀,也不得善终,岂非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