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堡词
词人小传:金堡(一六一四至一六八o)字道隐,号卫公, 浙江仁和(今杭州)人。崇祯十三年(一六四o)进士。授临清知县,因得罪上司,引疾去职。顺治二年(1645年),清军陷杭州,金堡偕原都督同知姚志卓起兵抗清,势孤而败。永历二年(1648年)金堡诣肇庆,谒南明桂王,任礼科给事中,以“直言敢谏”著称并致祸入狱。永历四年(1650年)谪戍清浪卫(今贵州省岑巩县境内),未达,中途留居桂林。同年桂林为清兵破,乃削发为僧,住韶州丹霞山寺。初取名性因,改名今释,号澹归,著有《遍行堂集》。
满江红·大风泊黄巢矶下
激浪输风,偏绝分、乘风破浪。滩声战,冰霜竞冷,雷霆失壮。鹿角狼头休地险,龙蟠虎踞无天相。问何人、唤汝作黄巢,真还谤。雨欲退,云不放。海欲进,江不让。早堆垝一笑,万机俱丧。老去已忘行止计,病来莫算安危帐。是铁衣著尽著僧衣,堪相傍。
提起丹霞澹归禅师,在修禅敬佛的业内人士之中或许还是个颇为响亮的名字,但一说到清代的词家金堡,当代人大抵会茫然以对,犹如面对一具莫知其详的出土文物。世间事就是这么奇怪。许多卑格贱行的丑类只因做得几篇风情招摇的浓词艳赋,便为小资一族冠以“其人可废,其文不可作废”的名目狂加吹捧,与之形成一个巨大的反差,那些身无媚骨、意不谐俗的英才俊杰却被冷漠地遗忘。金堡无疑属于后者,其出类拔萃的品格被湮没于天昏地暗的乱世,心如磬石地效忠于大厦倾颓的旧王朝更注定了他生前寂寞,死后孤独。
“可惜龙泉剑,流落在丰城。”昔有龙泉宝剑被埋没于豫章丰城的狱底废墟,却有一股凌厉的紫气冲天入云,终为世人惊见。悲哉金堡,其命何异于龙泉被弃?壮哉金堡,其才亦将似龙泉重现。翻开浩繁如海的清词卷轶,前后寻觅、上下求索,我们的目光再不能错过“金堡”二字。有此非常之人,生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为非常之词。他的人与他的词是我们这个冬夜值得一书的奇遇之一。怎样来认识金堡呢?莫若从他的这首《满江红 大风泊黄巢矶下》说起。
词牌名《满江红》已是耳熟能详,但每一次与之目接,仍会给我们一种碧血飞霞、丹心映日的感觉。这是壮士之歌,自然得由壮士来唱。无此胸襟情怀者偷仿滥制,只能成为“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四不象。
“黄巢”亦不算是个生僻的名字,作为唐末农民起义军的首领,黄巢除了一马当先的抗争精神为人所赞颂,他还另有两首别开生面的咏菊佳作被传诵至今。其一云:“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其二云:“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诗如其人,端的是好劲道,好气魄。但黄巢矶却是个有些云深不知处的古地名了。据宋代方信孺《南海百咏·黄巢矶》中的小序云:“在清远境上,波涛激湍,白石凿凿,相传黄巢覆舟处也”,则广东的清远可为黄巢矶的疑似地界之一。与方信孺同时代的诗人杨万里亦有相关题咏《过黄巢矶》:“黄巢矶与白沙滩,只是闻名已胆寒。自笑南来三换岁,一年一度犯惊湍。”极言黄巢矶狰狞险恶。
几百年后,词僧金堡也成为了黄巢矶的过客。《大风泊黄巢矶下》,只这标题已透出三分劫数,七分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