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至于为什么会走火入魔,这一点有必要从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妙玉受到的是封建礼教和宗教禁欲的双重束缚。妙玉出身读书仕宦之家,在当时存天理,灭人欲的社会大环境中,女子在性欲方面受到很大的禁锢。虽然她出家时还小,但是从当时世家子弟受教育的情况来看,无论怎么说她都会受到一定影响。后来她又入了佛门,她得始终遵守性压抑、性禁锢的宗教法则。正如一只脚不能同时踏入两条河流一样,出家女子不可能同时遵守上面着两条相反的法则。在贾府里与妙玉性情相投的有四人:一个是邢岫烟,一个是惜春,一个是黛玉,一个是宝玉。但是这四人也并非全是与妙玉相契无间。妙玉与岫烟交往,多半是出于师生之谊,未必真心推重岫烟。惜春虽与妙玉有共同的语言,但惜春身上多的是烟火气,少的是灵气。妙玉与她在一起谈经论佛可以,但要进行心灵交流,妙玉恐怕还认为惜春差一截。黛玉本是一个高洁孤僻之人,可妙玉的孤僻又胜黛玉三分,以致黛玉也有了远妙玉之意;除宝玉外,妙玉几乎看不起任何人。但是宝玉对妙玉有的只是一种敬重之情。他从来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这一点我们从他称妙玉为“大士”可以看出。正值青春芳龄的妙玉当然体会到出家对女子来说是残酷而长期的情感煎熬。在需要朋友,需要爱情的年龄周围却没有一个朋友,没有属于自己的爱情。弗洛伊德把宗教作为强制神经症的一种表现。“宗教与禁欲是一对孪生兄弟,因为在多种禁忌之中最难的就是对性的压抑。性本能的冲动作为潜意识的主要内容和主要物质能量,最能够引起教徒的骚动和烦扰”。同时,弗洛伊德精神分析论认为人的一切活动都是其性心理的表现。心理学家认为:人的性意识的发展经历了以下几个阶段:八、九岁至性欲意识的觉醒就进入对异性的专爱时期,而在青春期,人对异性的追求可达到狂热的程度。至于由性幻觉(例如妙玉做的梦)而导致走火入魔也是性压抑后产生的情感释放,无论从生理还是从心理来讲这符合医学规律。
再从原欲的角度出发,“人在青春期其原欲的产量异常增加,原欲的累计增加要求有正常的发泄。如果原欲丧失正常的应用方式,便会导致焦虑不安。也就是说如果原欲一方面没有满足的出路,另一方面又坚持发泄,在其他方面又无法得到转移或者升华,那么节欲只能是引起焦虑的条件。至于是否生病,则要看量的多少。妙玉的性格是性本能受环境的压抑而造成的一种变相”。“压抑起初并不是一种防御机制,只有在意识与潜意识之间出现明显的‘裂缝’之时它才会出现。压抑具有极强的动态性,它需要持续的能量付出,被压抑的观念在意识的持续压力作用下进行活动。要平衡它,必须有持续的反压力。”打坐,其实就是一种反压力。但是性本能的冲动使得妙玉的自我冲破本我,压抑与反压抑(例如打坐)之间的力量失衡。如果从这几方面来看妙玉走火入魔就一切尽在不言中。
写到这里有必要探讨一下为什么《红楼梦》给妙玉安排了一个走火入魔的情节。作者认为妙玉走火入魔这个情节推进了《红楼梦》悲剧的进一步发展,是《红楼梦》悲剧的高潮之一。悲剧是什么?是最想要的东西却被毁灭!是近在咫尺的爱情却可望不可及!更要命的美丽做了丑恶的牺牲品!妙玉在潜意识里是对这残酷现实进行反抗。她虽然被逼入佛门,但是她时时表现自己那种“僧不僧,俗不俗”的个性。她时时没有忘记自己是一个“人”,她始终没有放弃自己对人的基本权利的追求!但是她无力战胜这个罪恶的社会,“槛外人”只能永远面对青灯古佛,只能永远站在幸福的门槛之外!尽管“气质美如兰,才华阜比仙”但是“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美的事物不能够为世所容, 妙玉最终走火入魔。在强大的封建势力面前她最终走想毁灭!“妙玉走火入魔是《红楼梦》对封建礼教,也是对虚伪黑暗的宗教进行无情鞭挞。妙玉最终成了封建制度、封建宗教的牺牲品。这是遗憾的、可悲的;同时也是正常的、必然的。”也只有从这一点谈开去我们才会明白为什么《红楼梦》对妙玉的论断是“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责任编辑:陌上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