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雄与明君:论刘备形象之三(2)
2010-03-09 14:39
(庞)统曰:荆州东有孙权,北有曹操,难以得志。益州户口百万,土广财富,可资大业。今幸张松、法正为内助,此天赐也。何必疑哉?玄德曰:今与吾
(庞)统曰:“荆州东有孙权,北有曹操,难以得志。益州户口百万,土广财富,可资大业。今幸张松、法正为内助,此天赐也。何必疑哉?”玄德曰:“今与吾水火相敌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宽;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谲,吾以忠:每与操相反,事乃可成。若以小利而失信义于天下,吾不忍也。”庞统笑曰:“主公之言,虽合天理,奈离乱之时,用兵争强,固非一道;若拘执常理,寸步不可行矣,宜从权变。且‘兼弱攻昧’、‘逆取顺守’,汤、武之道也。若事定之后,报之以义,封为大国,何负于信?今日不取,终被他人取耳。主公幸熟思焉。”玄德乃恍然曰:“金石之言,当铭肺腑。”
事情很清楚:刘备要么坐守荆州,不再进取;要么入主益州,取而代之。而如果益州被他人(例如曹操)所取,则将从西、北两个方向对荆州形成钳形攻势,那对刘备集团将是大大不利。所以刘备采纳了庞统的意见。当他率兵入蜀,初会刘璋时,庞统、法正劝他在宴席上杀掉刘璋,一举夺取益州;刘备拒绝道:“吾初入蜀中,恩信未立,此事决不可行。”⑥此后一面敷衍刘璋,不去攻打张鲁;一面“广施恩惠,以收民心”。但他并未忘记夺取益州的目标,次年便以刘璋资助兵马粮草不足为借口,擒斩杨怀高沛,袭取涪城。而在益州真正夺到手时,面对刘璋这位软弱无能而心地还算仁厚的同宗兄弟,刘备不可能毫无内疚。“握手流涕曰:‘非吾不行仁义,奈势不得已也!’”(第65回)这正反映了政治领袖人物在尖锐复杂的斗争中常有的矛盾心态。为了争取人心,他们可以爱民,可以敬贤,却不可能对竞争对手处处“长厚”。这里无法完全避免诈伪,但如果一概斥为“诈伪”,就未免太偏激了。
其二,《演义》对刘备爱民的描写,确有过头失真之处。如第41回写刘备携民渡江,见百姓扶老携幼,哭声不绝,刘备不禁大恸,这是合乎情理的,与他后来甘冒生命危险也不抛弃百姓的行为是一致的。但作品紧接着写他“欲投江而死,左右急救止。”这就太过头了,反而显得不真实。作者一心想美化刘备,但夸张过分,却反而造成了“似伪”的不良效果。这是《演义》中的败笔之一。在中国小说史上,对理想人物过分美化,结果欲益反损,弄巧成拙的教训,这算是较早的一例。
其三,《演义》第42回写赵云将冒死救回的阿斗交到刘备手中,“玄德接过,掷之于地曰:‘为汝这孺子,几损我一员大将!’”后人对此时有讥刺,民间甚至有“刘备摔阿斗――收买人心”的俗语,似乎这也是诈伪。诚然,在常态下,政治人物都把自己的儿子视为心肝宝贝,这也是人之常情。但在兵微将寡之时,生死未卜之际,在兵败如山倒的危急关头,在古代那些以争夺天下为最高目标的政治人物心目中,关乎事业成败的心腹大将有时似乎比妻子更重要。《三国志•蜀书•先主传》明确记载,在遭受当阳之败时,“先主弃妻子,与诸葛亮、张飞、赵云等数十骑走”。《演义》的描写,可以说是这一史实的自然延伸。古今政治道德观念有异,乱世英雄与普通百姓的选择不同;何况《演义》写的是刘备激动时冲口而出之言,从中可见对赵云的感激和抚慰,而非真要抛弃阿斗。对此不宜作简单化的负面理解。
其四,对于刘备临终托孤于诸葛亮之举,《演义》第85回在史实的基础上,写得颇为动情。我在前面已经对史实作过分析,这里不再赘述。如果把这视为“诈伪”,不仅没有历史依据,而且没有小说情节的依据,也不符合作者的创作意图。这样不仅无端地贬低了刘备,而且也损害了诸葛亮的形象,我认为是不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