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指出,从《三国志通俗演义》问世到清末的五百余年中,读者对赵云的印象并不超过对关、张的印象。因为罗贯中从“歌颂忠义”的道德标准出发,主观上想把关、张(特别是关羽)的形象塑造得更为高大完美;明、清两代的大多数读者囿于传统的“忠义”观念,其审美标准与罗贯中大体一致。如明代赵璞《次何州判韵》诗写道:
神器将为诈力移,英雄奋起共维持。
许身刘氏坚惟一,报效曹公示不欺。
敌破襄樊肝胆落,名垂竹帛壮心知。
古来不没称忠义,吊客常过荐酒卮。
明代侯居震《谒解庙次宋侍御韵》诗尾联也写道:
试看当年同事者,惟君生气满中原。
清代毛宗岗《读三国志法》则云:“历稽载籍,名将如云,而绝伦超群者莫如云长。……是古今来名将中第一奇人。”由此可见,那时的人们是把关羽看得比赵云更高的。
到了现代,社会的经济基础和政治制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的思想意识也产生了巨大的改变。在这种新的历史条件下,人们的审美观念除了在某些方面保持其稳定性以外,又会在某些方面产生明显的变异性。因此,今天的广大读者虽然也爱读《三国演义》,但他们对书中许多人物和事件的评价却与罗贯中的主观意图颇有出入,有的甚至截然相反。拿对关羽的印象来说,今天的读者早就没有封建时代的小民对他的那种敬畏和崇拜了。相反,人们很不喜欢他的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动辄就把“过五关斩六将”挂在嘴边;对他不顾大局,竟擅自提出要入蜀与马超比武,声称不与黄忠同列,无礼拒绝孙权联姻的要求,等等,人们也很不以为然;对于他在华容道放走曹操,人们更认为是严重丧失立场,敌我不分,是为一己私恩而出卖原则,而决不会像罗贯中那样称赞他“彻胆长存义,终身思报恩”,也不会像毛宗岗那样歌颂他“义释华容,酬恩之谊重”。一句话,在今天的读者心目中,关羽的形象已经大大降低了。相比之下,赵云的英勇善战和一系列美德,则更容易得到今天的读者的理解和欣赏,并能被人们批判地吸收。这样一来,今天的读者喜欢赵云甚于喜欢关羽,也就毫不奇怪了。
当然,按照艺术典型的标准来看,《演义》中的赵云还不是充分个性化的,不及关羽形象那样丰富和深刻。但是,广大的一般读者却不管这些,仍然把赵云列为仅次于诸葛亮的最受喜爱的人物。——艺术的法则就是这样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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