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因此摊翻自己的思维逻辑,完全相信了紫鹃。
从紫鹃的角度,这里他使隐性的词语通过语境的解释,逻辑明显化。宝玉因为听说黛玉要回苏州去而痴呆了,众人急坏,用了重复句子问紫鹃。
(袭人:)“你才和我们宝玉说了些什么,你瞧他去,你回老太太去,我也不管了!”
(紫鹃:)“我并没说什么,不过是说了几句玩话,他就认真了。”
(黛玉:)“你说了什么话,趁早儿去解说,他只怕就醒过来了。”
(贾母:)“你这小蹄子,和他说了什么?”
(紫鹃:)“平并没说什么,不过说几句玩话。”
这里袭人、黛玉、贾母都问同一个问题,“你说了什么话”,而紫鹃也回答同一个意思的答案:“并没说什么,不过说几句玩话。”整个对话过程都是在“说什么”这个句式里兜兜转转。紫鹃当然知道说了什么,她的思维逻辑是复杂的,她的回答是模糊的,到底是什么玩话,一直没说明,直到宝玉见到她,拉住她死活不放,众人再细问,才搞清楚。贾母先前见了紫鹃,眼里冒火,后来听紫鹃说的是黛玉要回苏州去,才放下心流泪道:“我当有什么要紧大事,原来是这句玩话。”他也不责怪紫鹃,贾母的逻辑思维是简单的,同是一句话,紫鹃贾母两人的逻辑思维就迥然不同。
我们同时也看到另一种推理的现象,紫鹃为宝玉制造了了解他话语的逻辑,也铺成了推理条件,而让宝玉推理相信她说的话是真的。紫鹃的话使宝玉痴呆,以至袭人举止大变,黛玉把吃的药都吐出来,贾母拉紫鹃命宝玉打。推理是以严密性而见长,自然语言则以灵活性取胜,因此推理的逻辑结构分析更不能脱离语境。
有关对句子的灵活处理,同一章里,当宝玉听到“林”字,就满床的闹起来:
(宝玉:)“了不得了,林家得人接他们来了,快打出去吧!”
(贾母:)“打出去吧。”
(贾母:)“那不是林家的人。林家的人都死绝了,没人来接他的,你只放心吧。”
(宝玉:)“凭他是谁,除了林妹妹,都不许性林的!”
(贾母:)“没姓林的来,凡姓林的,我都打走了。”
贾母的回答是不顾语言的真实逻辑,而故意去迎合宝玉的思维逻辑。然而在小说的细节中,这种对语言的灵活处理,又表现了小说情节的必然性。
在小说中,人物的逻辑思维改变,是因为语境所造成,也因此形成情节的波动。例如六十六回柳湘莲答应贾琏提亲,要娶尤三姐,并将传家之宝鸳鸯合体剑作为定礼,怎知见了宝玉,提起亲事,宝玉说尤二姐、三姐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两位小姨小姨,是一尤物,正巧他姓尤,湘莲听了足道:
这事不好,断乎做不得了。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猪儿狗儿都不干净。我不做这剩王八。
湘莲反悔,向贾琏要回宝剑,尤三姐在房中听见,知道他在贾府中得了消息,嫌自己淫奔无耻之流,不屑为妻,于是一手将雄剑并鞘还给湘莲,一手将藏在雄剑往颈上一抹自刭。柳湘莲逻辑思维的改造造成情节的悲剧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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