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来,对我国相声艺术的评价几乎众口一词,那就是相声的不景气。主要表现在新作越来越少,题材过于狭窄,表现手法单调,格调陈旧。其实还有一个根本的症结,是我们回避或者不愿意提到的,那就是相声演员表演的方式越发趋同,看一个演员的表现就能看出一群演员的风格。而在相声界名望很高的苏文茂先生,却是在趋同的表演风格里很早就跳出来,独树一帜。他的表演风格完全与旁人不一样,在六十多年的艺术生涯中,苏文茂本着对艺术的执著追求,刻苦学艺,视相声艺术为生命,然后博采众长,集各位大师的优长于一身,形成自己的独特的苏派风格。他一反相声表演力求火爆和热闹的做法,独辟新径,以文哏的方式见长,文而不温,含蓄隽永,文雅俊逸,入活时铺平垫稳,高潮时文采飞扬。相声演员在台上都自称是家,说相声演员的肚子是杂货铺,而那只是台词。能够做到台上表演具有书卷气的,我觉得苏文茂是现在为数不多的艺术家之一。他将相声的文哏艺术推上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无形中也逐渐把自己的风格固定下来。观众听苏文茂的相声,等待的就是他这种不温不火的娓娓道来,就是那么用小火炖着,慢慢把味道全都浸透在浓浓的香汤里边。观众随之也静下心来,沉浸在他所设置的氛围里,享受相声那原有的魅力。
应该说,当今相声的某些滑坡,更准确地说是因为走向做作、空洞和庸俗。原因自然很多,但就总体而言则是生活底蕴的不够。在相声创作的过程中,作者考虑更多的是技术性的包袱,而较少对生活底蕴进行开掘。一般情绪的宣泄取代了对艺术的抒情,琐碎生活事例的罗列取代对艺术形象的塑造,如此等等。苏文茂表演的相声则是在生活中广泛开掘,找出细节的甚至琐碎的事情,然后加以发挥和夸张,他找的点都很准,或者说都是老百姓经历过的但没人提炼的。比如脍炙人口的《扔靴子》,那另一只没有扔出来,就是夸张在真实中产生,细节在高潮中诞生的经典。他的《批三国》就是在真实的《三国演义》中找重合点,找夸张的切入点,然后在观众中找共鸣。而《文章会》、《美名远扬》、《废品翻身记》、《高贵的女人》、《新局长到来之后》等享誉曲坛,成为我国当代相声艺术的经典之作,都是从生活中挖掘出来的,先是塑造人物,然后再寻找包袱,而不是现在的先想包袱,后找人物,那人物永远都会为包袱服务的。就相声的本性而言,是以讽刺为特长的,但由于我们创作意识和观念的模糊,讽刺变得极其粗浅、直露了。但苏文茂的相声几乎没有歌颂性的,他却能在讽刺中折射出时代精神。苏文茂的讽刺不是卑琐的低下的庸俗的,而是理直气壮趾高气扬的那种,纯粹是拿着不是当理说的典范。相声虽然是普通大众的艺术,但它不是媚俗的,或者说想说什么就即兴说什么,自己说痛快了算完,相声应有自己的位置,说位置就是自己的文化品位,让人看得起,而这点苏文茂做到了,他就是把自己放在一个高水平的平台上,不是谁拽他下来他就下来的。苏文茂的相声包含很大,提供的多元化信息量也很充足。一些新思维、新的生活方式、新的社会导向都包含在他的相声里面。比如他的《抚瑶琴》,比如他的《扔靴子》,表面就是用了一个十分小的故事,看起来一个传统的载体在房子外面,但房子里面的内装修都是很现代的。所以大家在听他的相声时发现,笑声后,他里面传递的各种信息和传递的信息量相当丰富,而且手法相当现代化,相声的故事里充满了一种哲学思辨和人生的况味。
在艺术的百花园里,相声是不大不小的一朵花,但这朵花自有它不同于牡丹的地方;你也可以把它说成是一盘凉菜,很爽口,很快就吃完了,不过也不可能再上了。
苏文茂说的就是这种相声。
(编辑:笑傲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