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永远的伤痛
黄经才从来不以南宁大鼓的创始人自居。他说,从严格意义上讲,南宁大鼓是采用南方粤语(白话)演唱的鼓曲类曲种,除了以《邕州谣》曲调为基础外,还借鉴了桂南的木鱼、龙舟、南音、师公等曲种的特点,并吸取了北方大鼓的表演形式;它可以一人表演,亦可多人表演;领唱、组唱、对唱甚至大合唱都可以自由搭配。表演时,演唱者边唱边打击书鼓,配合以不同的走台和身段,以烘托气氛和指挥速度节奏;再加上民乐伴奏和诵板,灵活多变,唱词自由且极平民化,不受格律限制,文白皆可,故活泼诙谐,艺术感染力极强。这也是当年《贫女泪》《大伯当了炊事员》能在广西演出各100多场大受欢迎,并被搬上区市广播电台多次重播的原因。
黄经才谈到,南宁大鼓的唱腔多属七声音阶的微调式,有时也用“商”“徽”调式来交替,旋律性强。它虽受粤语方言追字求腔的限制,但更注重旋律的流畅和音乐性,使其与曲目的内容、唱词的情感变化达到更完美的统一,因而其唱腔的音乐性和表现力,已经超出了一般的白话歌谣、南音和木鱼等曲种。他以《贫女泪》为例——这是一出以一个孤女在旧社会悲惨遭遇为内容的“苦情戏”,当初在创作时找不到合适的表演技巧;后来,受粤剧《宝玉哭潇湘》以及《柴房诉怒》的启发,在设计上结合了粤曲的拉腔技法和运用了装饰音,这才使得该曲目具有了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南宁大鼓问世仅5年,就遇上了“文革”。1967年,黄经才被关进牛棚,失去人身自由两个月。被关的原因很简单——他做了多年民间文艺工作,南宁大鼓、白话歌剧等等都有涉猎,还同广西著名演员马若云等排练过以师公戏为表现形式的《刘三姐》;所有这些,就是“专门传播封建迷信”的“铁证”。另外,他还与著名作家王云高创作了白话相声《向雷锋学习》,其中有用谐音将“雷锋”称为“雷公”的桥段,这本是相声固有的“捧哏”表现形式,却被认定是对雷锋的丑化,因而这个作品同讽刺官僚主义的《大问题》等作品一道,成为了“大毒草”。
更让黄经才痛心疾首的是,1968年,市文化馆宿舍无端被人放火,烧得一塌糊涂。黄经才多年存积的所有民间文艺的资料、作品、照片等,全都毁于一旦。按黄经才的形容,这把查不出谁干的无妄之火,将他所拥有的一切,烧得“只剩下裤衩了”。极度失望的黄经才从此“死了心”,发誓永远不再去回首南宁大鼓。这是他心中最不愿揭开的伤痛。
《邕州谣》顺水东流
哀莫大于心死。在平民百姓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年代,黄经才无奈地选择了保持沉默。
他真的不敢奢望,南宁大鼓还会有重返文艺舞台、街头巷尾、乡间田野的那一天。
这一沉默,就过去了24年。人的一生,能有几个24年呢?
时光流淌到了1992年,正是文艺百花重新得以齐放怒放的年代。当时在南宁市文化局负责社会文化工作的邓达平同志,牵头将15位长期受到冷落的民间艺人和创作人员重新召集起来,商议繁荣南宁民间文艺大计,黄经才属于征召人员之列。他久已不弹此调,便抱着无可无不可的心态来开会。谁知会议上决定举办“南宁市民间曲艺大展演”,而且确确实实是动真格的,大伙也都对他寄予厚望,这才使他相信,《邕州谣》的曲调,是真的越过了急流险滩,再度启动了向希望的东方流淌的历程。
黄经才凭着记忆,将《贫女泪》重新整理调顺,送上舞台作为展演的第二曲目,结果获得了该项展演的大奖。
从那时起,黄经才又进入了他的第二个创作高峰期。他花了将近10年的功夫,重新将他过去创作南宁大鼓的知名作品整理出来,不仅交给群众文艺团体四处演出,还指望能给这段本地民间文艺发展史留下一些珍贵的纪录。
黄经才现在已经退休,并且有了副研究员的高级职称。除了担任“绿城之声”中老年艺术团总导演的社会职务外,他现在正在安度晚年。但他心里依然放不下南宁大鼓。他觉得南宁大鼓走到了今天,不能老是沉湎在过去的好时光,哀伤于曾经经历的不幸际遇,而要有新作品来增强它的生命力。于是,2003年,他又创作了新作品《南宁真是美》,依旧是《邕州谣》的旧曲新唱。令黄经才欣慰的是,南宁大鼓重新有了传人。主演《南宁真是美》的是左谦凤女士,她在表演中神形兼备,唱念俱佳,将一位平民妇女惊叹南宁新变化的心态表达得酣畅淋漓,艺术性与乡土味融合得天衣无缝。该曲目已演出20多场,场场大受欢迎。左谦凤一上场,吊出嗓子哼出“真系美”“睇唔够”的唱腔,就让久违了舞台乡土味的广大群众大为倾倒,掌声雷动。
黄经才说,他已经老了,眼神和精力早已不济了,但他坚信南宁大鼓会有一个很好的历史归宿。南宁大鼓从诞生到现在,只有44年的历史,而其中又有将近30年的时间处于濒临消失或停滞的状态。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说着,黄经才将目光转向了窗外。触目所及,皆是青山夕照,彩霞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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