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沿着他的腿攀爬向上,仿佛树林里的杀人藤在捕猎它的猎物。 他的脚底剧痛,漫漫长路,好似用利刃铺成,让他每一步都踉跄流血。茫茫雪野里,远远看见军营的轮廓,却好像是海市蜃楼,永远都走不到。 一把拉住营长的手,他喃喃:“热水,给我热水泡脚。”人已不支地靠在门上。 整个连队都乱起来,匆匆帮他脱鞋检视,又拿雪来搓脚——幸好没冻坏。营长急得直跳:“你看你看,换双鞋再来嘛……” 他说:“是我心急。孩子没满月呢。” 营长问:“是儿子?” 他答:“不,姑娘。” 营长“噢——”又问:“头胎?” 他的两只脚轮流收缩,咝咝吸气:“老二,老大也是姑娘。” 营长一跺脚:“丫头片子,也值得?” 他抬一抬头:“不是这么说的,男孩女孩,不都是我的孩子?” 那粗豪的汉子意外地愣住了,半天,习惯性地揩一把胡子。 那天他走的时候,带了一大块腌肉,一个毛扎扎巨型刺猬似的猪头,一捆带鱼,十斤鸡蛋……营长拎来一双石头般厚重的军用皮靴,还有一袋袋动物冰糖:“给侄女们吃。” 他推辞:“孩子们还小,不能吃这个。” 营长瞪一眼:“还不兴长大了?” “噬啦”一声,他打了一个蛋,想想,又打了第二个,空气中充满荷包蛋的浓烈香气,他颤巍巍端到她面前,她俯下脸狠狠地闻了又闻,再抬起头,眼里全是流离星光…… 30年后,她的小女儿问她最心爱的食物,她毫不犹豫地答道:“荷包蛋。” 而我,是他们的第三个、也是最小的女儿。那包晶莹剔透的动物冰糖甜过我们三姐妹的童年,那双军靴一直穿到我们都长大了,还没有坏。 当年他们在校园里种下的小树,都已长大成材,那浓绿的树阴,在我整个的大学时光里,一直温柔地笼罩在我头上。 编后语:父亲为了整个家,想尽办法,一个人辛苦,一个人扛,一个人忙碌的身影从清晨到午夜。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出于爱,整个童年里都飘散着荷包蛋的味道。 (责任编辑:蝶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