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就是一根筋,你想既然二十几年前一不留神生下了我,把我放到犄角旮旯还混成了一个女大学生,怎么也要对我负责。你第二天就骑着破自行车跑到几十里外的农村去收购鸡蛋,然后装满两篮子到城北的农贸市场去卖。为什么要骑到城北,因为我家在城南,你要绕过那些老街坊,你觉得卖鸡蛋丢人你怎么也是堂堂正正的国家工人。你脸红脖子粗的在城北的破市场里吆喝,你为了五毛钱和一个老婆娘吵了半小时,人家指着鼻子骂你不是男人。那年冬天,你骑车摔在了雪地里,两篮子鸡蛋碎了一地,你蹲下来在粘糊糊的泥浆里挑几个完整的鸡蛋。爸你为什么就不能骑上车走?你的手隔着手套已经血肉模糊了你不觉得疼?你在那儿唉声叹气还掉了两滴眼泪。你不舍得走可漫山遍野没有人可怜你,你三千里外的女儿正和一个臭小子在林荫路上手牵手。几年以后我不能吃鸡蛋了,时至今天我仍然会因为那幅场景而在黑夜流泪,这是上天给我的报应吧! 有一年暑假妈妈说我现在是你们唯一的希望了,可有你这么一个爸爸,我的希望在哪?大四的时候我眼睁睁的看着同学都因为父母的奔波留在了上海。在她们打扑克的时候,我灰头土脸得奔波在各个招聘会,看着那些大爷们把我的简历当作卫生纸随便扔到脚底下。爸爸,在那些日子,我半夜躲在被窝里哭。别的女孩可以有的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别的女孩可以像花蝴蝶一样挂在男朋友的胳膊上,这一切对于我都显得遥不可及。我整天沉重得像个老处女,我用稚嫩的肩膀扛着不能承受的压力。我不止一次的在日记里写:“我有这样一个爸爸,所以我必须用别人双倍的努力得到别人十分之一的成功。”爸爸这就是你们的希望,因为了你们的平凡而几乎决定了我的命运,一个我连自己都没法掌控的未来,这希望何在? 爸爸,那年我23岁。我终于留在了这个大城市,我染了花里胡哨的头发,我在耳朵后面涂了香水,我说话的时候开始加英语单词,我上网泡吧去参加party,我和男朋友在轻音乐里接吻。爸爸,我不知道那时候山沟沟里的你都在干嘛?扣脚指头,打呼噜,吸溜吸溜的吃面条,抱着收音机听《隋唐演义》?爸爸,你的女儿已经从表面上摆脱了你,无论是你还是她吃过的那么多苦都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让她来彻底的否定有你身影的历史。 爸爸,当我认识了这一生最爱的一个男人的时候,我问你:“爸,他是农民的儿子,他没有钱,他看起来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大本事”。你说:“你自己看吧!你长大了爸管不了你了”。爸爸,当我离开了这个一生最爱的男人,我独自在离你几千里的城市哭了一个月,一个月后你的女儿比谁都显得厌世。爸爸那时候我又开始恨你了,如果你在之前阻止我不接近这份脱离现实的爱情,如果你在之前能提醒我爱情对于穷孩子是空中楼阁,甚至如果你之前能逼迫我和那穷小子分手否则就不认我这女儿,我都不至于后来那么责怪你!爸爸,十几年前你揪着小男孩衣领子的劲儿哪去了?你给我掸掉卫生巾上灰尘的细心哪去了?你摇着大蒲扇怕我热的担忧哪去了?爸爸,你从来都在某一个时刻让自己成为一个不称职的父亲,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从你那里得到过一点指导,我深一脚浅一脚的摸索着长大,你为什么不能做个可以给我导航的父亲,你除了扇蒲扇,卖鸡蛋还能干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