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以天下为己任”的论述极多。“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不足与议也”(《论语•里仁》)、“士而怀居,不足与为士矣”(《论语•宪问》)、“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大学》)、“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孟子》。悲天悯人,以天下为己任,是中国儒士们始终不渝的道德信念。荀子的“坐于室而见四海,处于今而论久远”(《荀子•解蔽》)表达出儒家由己达人,由内及外,由近及远的强烈愿望。范仲淹将其演变为“居庙堂之高则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岳阳楼记》)。把这一愿望具体化了,士大夫无时不忧,无处不忧,无事不忧,明代有一副对联,可以用来说明中国士大夫之“忧心”: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确实如此,上至天,下至人,无不被士大夫们关注:“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易•贲•彖》)。这是由儒学积极入世的主导原则决定的。天下学问,若论入世,莫过于儒家。孔子本人就是入世楷模,他活在世上七十三年,无一日不奔忙,无一日不操劳,无一日不思考,无一日不学习。孔子的学生多,老师亦多。他看不起游手好闲的人。他教学生六艺,自己首先精通之。孔子所教的每一门功课,都是自己先烂熟于胸,然后才为人师的,据说孔子的驭术无人可及。
 
有其师必有其徒。中国后来的士大夫从孔子那里汲取了无尽的营养。司马迁就极其崇拜孔子,作《世家》以讴歌其不朽业绩。司马迁受宫刑而不死,坚持写完《史记》,不能不说是受到孔子乐观入世的影响。《史记》杀青之后,司马迁一吐郁闷,神秘消逝,足以证明,司马迁之忍辱,完全是为了苍生,没有丝毫的利己动机。一旦大功告成,他便像一只倔强的飞蛾,毅然扑向火海。
 
孟子的入世思想比孔子表述得更具体与深刻。
 
孟子说,五百年必有王者兴,但孟子不主张等待王者:待文王而后者,凡民也。若夫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孟子》)。
 
孟子还提出了“舍生取义”的最高道德诉求:孟子曰: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孟子•告子上》。
 
孟子认为,举凡做大事者,必然事先受到老天的种种关照: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孟子•告子》)。
 
无独有偶,耶稣也有类似思想:
 
你们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的,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圣经•马太福音》)。有一个人问耶稣:“主啊,得救的人少吗?”耶稣说:“你们要努力进窄门。我告诉你们,将来有许多人想要进去,都是不能”(《圣经•路加福音》)。
 
孟耶所言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司马迁阐释过坎坷与功业的关系:盖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司马迁《报任安书》)。
 
张载将中国士大夫的使命总括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柳宗元被贬谪,每贬到一处,都悉心观察那里的风土人情,写出一篇篇优秀游记,流传至今。
 
苏东坡一生坎坷,多次被贬谪,其中一次还险些丧命。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不仅创作了大量脍炙人口的诗文,而且在杭州的任上还造福于民,修了“苏堤”,其堤至今犹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