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受害国的中国来说,鸦片走私贸易可能没有英国议会里绅士们辩论的那么轻松了。御使袁玉麟说过,百姓要是仍旧沉湎于鸦片的话,那么“夫无以训妻,主无以使仆,师无以教学子”,民心将毁于一旦。面对越来越猖獗的毒品入侵,清政府内部也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
黄爵滋主张制定新的法律,对吸食鸦片者限期一年戒烟,尔后查获再吸食就杀头。但当时大多数督抚都不同意这个办法——由于牵涉到当时复杂的死刑上报程 序,扑杀瘾君子只能给各地督抚带来无尽的麻烦。他们大都赞同去海口查禁,正如矛海建先生在《天朝的崩溃》里指出的,“禁烟责任推给海口,内地官员即可摆脱 干系;能够推到广东最妙,禁烟成了广东一省官员的事务,其余省份当然乐得轻松”。
林则徐支持黄爵滋的建议,他说:“死刑是对吸烟者非常严酷的惩罚。但是用死刑威胁他,恫吓他除去这种恶习是对的。吸烟之辈陷溺已深,会因戒烟痛苦而拖延到追悔莫及。因此,烟瘾必须由国家帮助来戒绝,须开设戒烟院。”
后来,他给道光帝上奏说,倘若朝廷对鸦片走私贸易视而不见,“数十年后,中原几无可以御敌之兵,且无可以充饷之银”。这句话深深触动了道光帝,于是下定决心禁止鸦片。
1839年,林则徐作为钦差大臣南下广东发动了一场规模浩大的禁烟运动。让林则徐感到惊讶的是,当他下令收缴鸦片时,义律未请示伦敦,也没有讨价还价,就命令英国商人交出所有存货两万多箱鸦片,此举让林则徐感到满意,却引起了英国朝野一片哗然。
但这时发生了一个意外事件。1839年7月7日一伙英国水手来到九龙尖沙咀的小酒馆酗酒闹事,引发斗殴,结果导致村民林维喜伤重死亡。林则徐毫不迟疑地要求英国人交出凶手,按大清律要捉拿水手中的一人来偿命。但义律只同意赔偿死者家属并惩办所有参与此事的水手,而拒绝交出一人来杀头顶罪。这时,大清律 与英国法律发生了国际法意义上的冲突,中国人认为杀人偿命是理所当然,而英国人却无法认同自己的同胞遭受他们认为的“野蛮肉刑”。这种冲突正是后来租界内治外法权的由来。
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林则徐在8月15日下令禁止一切贸易,并封锁了外国在广州的全部外贸企业。义律见势不妙,赶紧命令英国商人及家属登船上海。林则 徐则进一步采取措施,严禁村民供应英船日用物品,并派战船封锁英船,如果发现上岸的外国人,一律就地正法。无奈之下,义律在9月5日派特使要求林则徐解除 封锁,恢复正常贸易关系。林则徐未达到目的,拒绝了义律的要求。当天下午,英国军舰向封锁他们的中国战船开炮。
大英帝国终于露出了它狰狞和强权的一面!
国际社会的无政府状态只能导致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即使现在的国际社会相对文明,但这个法则显然同样适用。英国在忍耐了近半个世纪后,终于决定要采用炮舰政策把中国纳入到其利益范围了。
此时的伦敦,听到中国焚烧鸦片的消息后,从事东方贸易的院外活动集团立刻动员起来了。这些利益集团向政府施加了强大的压力,要求政府采取坚决行动。19世纪大英帝国的政治巨头帕默斯顿甚至叫嚷着说:“给中国一顿痛打,然后我们再解释!”
但发动对中国战争的议案也不是一边倒。帕默斯顿同时期的政治对手格莱斯顿,严厉谴责说:“在人类历史中,我从未见过如此不正义,并故意要使国家蒙受永久耻辱的战争,高傲地飘扬在广州城头的英国国旗,只是为保护一桩可耻的交易而升起的。”
很可惜,无数的历史事实证明,道德常常让位于利益。
1840年4月7日,托马斯·斯当东爵士,也就是我们前面提到的小斯当东,他来到下议院阐述了他的论点。他说,“当然在开始流血之前,我们可以建议中 国进行谈判。但我很了解这民族的性格,很了解对这民族进行专制统治的阶级的性格,我肯定:如果我们想获得某种结果,谈判的同时还要使用武力炫耀”。
他的话很起作用,议案通过了。虽然在最后表决中,议案仅以271票对262票的微弱优势得到通过,但这并不足以安慰地球另一边的中国人。
林则徐和英国议会显然没有在同一平面上思考问题。林则徐认为他的问题是进行一场反毒品的斗争;而英国却认为这是涉及贸易自由这一神圣权利的问题。英国议会辩论的时候,把政府的战争议案说成是发动一场“鸦片战争”——据说这是“鸦片战争”一说的原始出处。
林则徐算是当时最了解英国情况的朝廷命官了,他配有四个翻译,终日为他翻译英文书报,整理成册,以供参考。想必林则徐已经了解了英国的地理环境、人 口、军队等实力情况。但从简单的数字来看,英国显然不如天朝。在鸦片战争前,中国的GDP仍居世界首位,甚至超过西欧的总数。但正如张文木先生指出的, “在大国兴衰史上,被打败并由此衰败的,多是富国!”
林则徐断定英国不可能会为了鸦片而与天朝开战,理由很简单:英国路途遥远,补给困难,怎有实力冒犯天朝?何况中英贸易近两百年,茶叶生丝等贸易利益重 大,断不可能为了一些鸦片走私商人而大动干戈。而道光帝更是对这些纠缠不清的夷务早已厌烦不已,在虎门销烟后,他干脆宣布“英逆”罪行,永久禁绝通商,并 下令将英国舰船驱逐干净。
鸦片只是一个导火线。关键问题其实还是马戛尔尼半个世纪前的老问题:打开天朝的大门,开放通商贸易。此时的大英帝国,较马戛尔尼时期可谓突飞猛进,工 业革命业已取得重大突破,大量廉价的工业品正在世界范围内四处寻找市场,而英国的蒸汽战舰和长枪大炮,已经足以敲开天朝的大门。
战争,使天朝的无知和衰落彻底暴露。
林则徐怎么可能意识到,在这样一个加速发展的全球化时代,闭关锁国早已沦为历史尘埃,在这样一个时代,早加入这个全球化进程早受益,但历史的惯性已超越了林则徐等人的思考范围,后人也只能发些“事后诸葛亮”的议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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