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秋冬开始的一次规模并不大的发掘出现了重大转机。由于要在主要是窑业垃圾堆积的豪猪岭斜坡上修一条沿山公路，我们率先按着斜坡状的堆积，一层一层由上往下进行发掘。民工们在仔细地分拣着残破的瓷片及倒塌的窑砖，并一件件装入标本袋。突然一个民工大叫：这里有字！几个考古队员快速走了过去。我没有太多反应，因为宋代的湖田窑十分流行在器物上书写各种题记、款识，如“李小六子削瓶”、“吴六郎置用”、“段家合子记”等，既有自用称谓，也有作坊商标题记，不足为奇。然而这次我的判断错了。当一个清洗干净的瓶底递到我手中时，“迪功郎浮梁县丞臣张昂措置监造”的字样映入眼帘，我惊呆了。一个自称为“臣”的浮梁县丞张昂亲自监督烧瓷，不正是这里的窑业为官府服务的直接证据吗？

 

用匣钵钵盖砌成的码头护坡

 

北宋时期湖田窑是御土窑的一部分成为不争的事实。虽然在以后的发掘中，未见到有“景德年制”款识的瓷器出土，但在与该瓷片出土的同一地层及附近山包，出土了一种品质优异、胎釉俱佳的高档青白瓷器，估计与此有关。这种瓷器采用昂贵的瓷土作匣钵原料，器物芒口、釉底，内底、外壁刻画荷花、莲瓣等装饰，工艺十分讲究，它们很有可能就是北宋的御土窑产品，即专供朝廷使用的贡品。

 

一座基本完好的烧造元青花的龙窑横空出世

 

宋代的御土窑有了大概的眉目，元代的“浮梁磁局”又会是怎样？当我们为一次新发现而欣喜时，一些新的、历史上争论不休的问题又逐渐进入视野。浮梁磁局是元朝在景德镇设立的一处专门管理为朝廷制瓷事务的机构，全国仅此一处，于元朝灭南宋之前一年(公元1278年)设立。浮梁磁局在景德镇存在的约70年时间里，为朝廷生产了大量的“枢府”瓷和青花瓷器。学者们认为，凡是生产五爪龙纹及双角五爪龙纹等特异纹饰的窑炉均属浮梁磁局的专门窑场。在以往的调查和零星发掘中，湖田窑曾发现过少量的该类瓷器。因此，大家推测湖田窑可能是浮梁磁局的一处窑场。但是，对窑场的位置、规模、生产情况等依然一无所知。

 

龙窑局部

 

这是目前我国发现的惟一一座烧制元青花瓷器的窑炉。窑炉旁残长达25米，高1.2米的码头护坡和踏道，印证着这座窑炉附近曾经何等繁荣！

 

一次偶然的山体滑坡，使一处重要窑场显露出冰山一角。1999年夏，在湖田窑中心区域进行的一次考古发掘中，一场大雨使附近保护区的龙头山窑包出现较大范围的坍塌。泥土伴随着匣钵、窑砖和瓷器滚下山包，而断崖上残存着一座长长的龙窑！在清理出土物时，我们发现了数十件印有“枢府”字样的五爪、四爪龙纹高足杯，有的高足杯似乎还有鎏金装饰！无疑，这是一座为元朝枢密院烧制专用“枢府”瓷器的重要窑炉！如果说这座窑炉因保护需要未进行清理而留有遗憾的话，那末，2003年的那次发掘就应是功到自然成了。

 

2003年冬，南河岸边。一个冻雨的冬季，雪花也不时光顾。据文献记载，这里应是宋元湖田窑瓷器交易、上船外销的场所，也是历次调查发现元青花最多的区域。考古发掘顺南河岸平行开展。近一个月的科学发掘，元、明时期的窑炉、轮车基座、匣钵墙、天井等逐渐露出。一天，技工小章跑过来对我说：“老徐，你要请客”。我问为什么。他神秘地交给我一件几乎完整的釉里红龙纹瓦当！这是元大都的宫廷建筑专用构件。当晚我们就把标本送到在附近考察的北大教授和故宫博物院的专家手中，与他们共享收获的喜悦。

 

釉里红凤纹滴水

 

结合先前出土的一些元青花瓷器，我断定这里可能有重要的事情要发生。工夫不负有心人，在后来的一个多月里，一座基本完好的元代窑炉横空出世！这座龙窑残长23米，面向南河，窑壁用特制小型窑砖精心砌成，表面光滑、平整，砖与砖之间少见缝隙，使得窑温得到最好的控制。窑壁两侧有宽厚的砖块、匣盖做窑墙，使窑床、窑壁不易倒塌而经久耐用;窑炉外还有护窑棚，棚上盖有灰瓦。这是一座构建十分讲究的窑炉，窑内出土了数百件“枢府”瓷、元青花瓷和釉里红龙凤纹建筑构件瓦当、滴水等。这些器物制作精美，其中五爪龙纹、凤纹等为皇室专用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