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好音律,作了大量咏琴诗,晚年得风疾,惟爱听琴音。
“本性好丝桐,尘机闻已空;一声来耳里,万事离心中。清畅堪消疾,恬和好养蒙;尤宜听三乐,安慰白头翁。”《好听琴》
“一弹一唱再三叹,曲淡节稀声不多;融融泄泄召元气,听之不觉心平和。”《五弦弹》
宋欧阳修,晚年自号“六一居士”,其中之一是琴。在《送杨置序》谈到他年青时不得意,幽忧不平,患上情绪病,后来学弹琴,用音乐抚平心绪:
“予尝有幽忧之疾,退而闲居,不能治也。既而学琴于友人孙道滋,受宫声数引,久而乐之,愉然不知疾之在其体也。夫疾生乎忧者也,药之毒者能攻其疾之聚,不若声之至者能和其心之所不平心而平,不和者和,则疾之忘也,宜哉。夫琴之为技小矣,及其至也…听之以耳,应之以手,取其和者,道其堙郁,写其忧思,则感人之际,亦有至者焉。…予友杨君…以多疾之体有不平之心,居异宜之俗,其能郁郁以久乎,然欲其心以养其疾,于琴亦将有得焉,故多作琴说以赠其行,……”(一作送杨二赴剑序)《欧阳文忠集》
爱好古琴的人,病中听琴,固有辅助治疗的作用。然医家注意治于未病,所以古琴摄生练神养气的防病养生作用,比较治病功能更为基本。长期以来,古琴著述中常指出古琴能养生的事实,间中出现少数仙家惯见的神化想像,一般来说,并没有过度夸大,而是更多从整体角度讨论问题。举例说,古琴固然有助益治疗之功而不是万应灵方,任何人对于艺术接受的程度和利用它调心养生的功效,不是单一的现象,而是要诸方面条件,包括社会心理、文化环境、教育素质与个人音乐修养等相互配合。其实《乐记》早已相当全面触及这些问题:“是故不知声者,不可与言音,不知音者,不可与言乐,知乐则几于礼矣”,此义近于庄子所谓“聋者无以语乎钟鼓之声”,而论述较周圆。所有艺术必要经过薰陶,对于全无音乐兴趣的人,古琴不可能是即时的特效药,除非官能有缺陷,音乐的感受可以培养,浸淫日久,自有调节身心的功效。
古代自然结构理论的生命力极强,延展数千年不败。古琴与医家二种门类,不但结构内在相互关连,且具有极久远的继承性。我们看七十年前胡滋甫发表的《琴心说》一文谓:“闻宫音则意凝,意凝则脾静,脾静无思。闻商则魄静,魄静则肺宁,肺宁无言。闻角音则魂藏,魂藏肝平,肝平无逐。闻徵音则神清,神清则心安,心安无观。闻羽音则精涵,精涵则肾澄,肾澄无忧。”
黄濂的《舍不舍斋琴说》则谓:“窦公……邱公明……皆琴人长寿之证也。其理之深奥如史记所言,不足以知之矣,其显而易见者,即琴能消忧,次则弹琴必调气,气调则呼吸均平而导引之始也。”
其他近代琴学载录,或述鼓琴操弄时两手按泛指法与血脉经络流通原理,弹奏时节拍缓急与呼吸调节与养生的关系等。总之,古琴养生理论中,五行、五音、五脏的结构排列、相生相克的循环原理,思维方法完全参照古人理论,引伸、联系、重覆变调常有之,全面拆卸旧有、重新筑构理论则无, 传统琴论更多正视事实,著眼于总结弹琴的具体经验,或就琴人“平和”“闲逸”的生命情态作整体的观察。
如清代《五知斋琴谱》:“琴之为器……其声正,其气和,其形小,其义大,如得其旨趣,则能感物。志躁者,感之以静,志静者,感之以和。和平其心,忧乐不能入,任之以天真,明其真,而返照动寂,则生死不能累”
琴书中类此典型的综合陈述屡见,大致强调心志对身体的主导作用,养心守神可保元气以调控身体、维持平衡,重视身心整体的有机变化,少就局部问题作技术性的验证,甚至对经验现象的表述方式,长期以来似无重大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