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月夜话中秋
我很内疚。父亲去世时,我不在身边,床前也无他人,他老人家也不是在我盖的新楼里去世的。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多次跟母亲说他吃不到过年的饺子,他怕死。去世前,他的精神压力非常大。母亲说他经常哭。我去过几次,安慰父亲,劝父亲多点精神疗法,少点吃药打针,多吃点好东西。可是,不管如何,父亲总要看病,看病。他原本想治好病,所以狠命吃药挂水,他想多活几天,多为我们挣点钱,减轻我们负担。他不想离开他的子女,他的家人,他还不放心这个家,特别是我。他知道我的犟脾气,怕我跟领导关系搞不好,怕我跟同事合不来,怕我工作出问题。我不主编《新沂日报》副刊工作,到广告处负责广告工作,他知道后始终不放心,但他没敢在我跟前说,生怕我不愉快。一次,还是我主动跟他说的。我说,不是我工作干不好,而是我工作干得太好,所以,引起一些人的妒忌。原来跟我不错的,因为我比他们强,他们不高兴;有野心向上爬的,怕我山太高,树太大,遮了他的太阳,所以,极力贬低我,不让我升官。现在,我不去升官,去做生意,矛盾就没了。父亲听后深有同感,他过去也是受过这样遭遇。尽管他理解我,但还是劝我要团结同志,要与人为善,不能害人。
我坐在妈的床前,床一抽一抽抖动得很厉害,我知道那是妈在哭。她说,几个孩子的楼都盖上了,该享福了,怎么就走了呢,人家比他大的不还活着吗?
妈怕在老家的弟妹们忘了去看父亲,白天就打电话给小妹,说是死后过第一个中秋节,不能不去。晚上,为了让母亲放心,我又打电话问弟弟,弟弟说去过了,妈才放心。弟弟还想多说几句,我放下了电话。我不能多说,怕自己伤心地说不出话来,影响他们过节的情绪,让母亲更难受。母亲几次催我下楼洗脚休息,她知道我心里很难过。
我一个人回到卧室,坐在沙发上。那沙发是黑的,又放在写字台旁边,没开灯,沙发很暗,我坐在暗暗的角落里,独自流泪。我到哪儿还能找到我的老父亲,上哪儿?那冰冷的泥土里,那黑黑的棺材里?过去,我在外无论受多少苦,多少累,多少委屈,回到家中,有老父亲能支持我,关心我,理解我,疼爱我。我有什么困难,最能给我解决的是老父亲,父亲就是我的靠山,我的港湾,我的避难所。如今,老父驾鹤西去,我上哪儿还能找到我的老父亲?去世的前几天,我还反对父亲喝酒。不是没酒给他喝,我有好多好酒,父亲不喝,他只喝廉价的新沂老白干。我反对父亲吃烟,不是买不起好烟,再者,家中好烟很多,可是,父亲不抽我的好烟,他让我留着招待人。我反对父亲抽烟喝酒,并不是怕他花钱,我实在是想让他保重身体,多活几天。要是知道他走得那样仓促,我管怎么也要让他多喝好酒多吃好烟呀!要知道,这是他一生的嗜好啊!这一切都晚了!我在也不能把老父亲从那黑黑的世界请回来了,我再也没有老父亲了!再也没有谅解儿子疼爱儿子的老父亲了!
妻还在忙着收拾厨房,孩子们还在看动画片。
乌云已经过去,月挂东南,正圆,正亮。
周围的人家又在放鞭炮赏月祭天。我真不愿那些鞭炮放得太响,最好别放,不然,妈听到这鞭炮声更会难过。
因为,去年,我放了一盘大鞭炮。
那晚,老父亲正坐在上席和全家人一道喝酒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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