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day when we were yong,
One wonderful morning in May.
我的耳边依约响起了约翰 斯特劳斯在《翠堤春晓》中的美妙歌声,鲜花一般清新馥郁的情意,唱给他一生的至爱卡拉 唐纳夫人。
且住,且住,休得离题千里。龚鼎孳的词是唱给朋友的,不是唱给爱人。“绿鬓旧颜今改尽,叹婆娑、人似桓公柳。”当年他跟柳敬亭周旋交接时,两个人都还年华方盛。绿鬓是对黑发的赞颂,唐诗人李贺《残丝曲》中有一现成的佳句:“绿鬓年少金钗客,缥粉壶中沈琥珀。”“今改尽”则揭示了时光的苛酷,“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柳敬亭面麻,似乎还当不起如此捶胸顿足地悲叹。然而无论美丑,青春对于每个人都只有一次,龚鼎孳在感慨柳敬亭绿鬓不再的同时,何尝不也在哭泣自己的青春一去不复返?“婆娑”此处是为一种疲乏怠懈之态。南朝刘义庆的《世说新语·黜免》中有记:“司马府听(同厅)前,有一老槐,甚扶疏。殷因月朔,与众在听,视槐良久,叹曰:‘槐树婆娑,无复生意。’”而“桓公柳”则出自《世说新语·言语》:“桓公北征,经金城,见前为琅邪(官衔琅邪内史的简称)时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敬亭姓柳,此处以桓公柳比拟,二柳形貌互照,浑然天成地重叠到了一起。
一株饱经风霜的老柳,除了婆娑自舞,已不能得到命运的垂顾、时光的善待,他该有怎样的一种情怀?“空击碎,唾壶口。”这一典故出自晋人裴启所著《语林》:“王大将军(王敦)每酒后,辄咏‘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便以如意击珊瑚唾壶,壶尽缺。”书中记载王大将军郁郁不得志时,不但醉吟曹孟德《龟虽寿》中回肠荡气的名句,且还以如意猛击珊瑚唾壶,以助吟兴。敢情这珊瑚唾壶不是他的私有财产啊,如果是,可真要令人气得发疯了。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偶尔发发脾气,顶多摔个玻璃瓶之类的玩意也算显弄了一回英雄本色,但人家王大将军击碎的却是价值不菲的珊瑚,而且是动辄击碎。如此千载难逢的豪举谁不佩服得五体投地?但龚鼎孳却说柳敬亭也是这样的一个人,他这不是信口开河吗?再怎么着,一个靠着嘴皮子起家的说书艺人能跟大将军比阔?打个比方说,就好象一个年薪不到5万元的公务员跑到联合国的顶楼将大把的钞票漫天撒下,这样的傻事是他柳敬亭做得出、干得了的吗?如此解词便如牛马听琴、尽失其味了。“击碎唾壶口”只可虚读不可实读。龚鼎孳是在着力塑造柳敬亭志不得展、老当益壮的形象。黄宗羲在《柳敬亭传》中说他:“每发一声,使人闻之,或如刀剑铁骑,飒然浮空,或如风号雨泣,鸟悲兽骇,亡国之恨顿生,檀板之声无色,有非莫生之言可尽者矣。”孔尚任在《桃花扇》中说他:“一字字臣忠子孝,一声声龙吟虎啸;快舌尖钢刀出鞘, 响喉咙轰雷烈炮。”到了龚鼎孳的笔下则成了“空击碎,唾壶口。”柳敬亭在艰险困苦之中始终坚持自己别具一格的说书艺术,其纵横意气、奋发精神不正如同王大将军以玉如意击碎珊瑚一样铿锵壮美吗?这个柳敬亭还真不简单哪。竟引得文坛巨星们一二再、再二三地拿他大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