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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晚上闲来，又拾起《阅微草堂笔记》翻阅。这是我喜欢的书之一，尤其是在静夜中读鬼魅狐仙的故事，别有一番意境。 毕竟多了二十年的沧桑，较之年青的时候，竟看出了些许“道”味来！ 纪晓岚被誉为清代学问第一人。以他的见识、名位、学问，以那个时代士大夫“立德，立功，立言”人生观，理应不难给后世留下累牍的文字著述。可他只留下一本《阅微草堂笔记》，多述鬼魅之事。有心人自会有一翻深思。 我看《阅微草堂笔记》，看出二个心得。一则，万般皆有定数，浮生何必苦心算计，但尽人事，听天命就好。 一个人知命、顺命，对现代人来看，是消极、不思进取。殊不知，在古人看来，命运之道或宿命论的人生观，可以说是社会安定团结的教化功用之一种，使人安分守己，不贪人之有，不作非分之想，知足常乐，恬淡、从容。 对于个人修养，又调和了许多理想与现实冲突、矛盾的内心苦痛——毕竟，还有什么比天还大呢？天命既然是如此定的，即便人心欲壑难填，而当填不满、求不得的时候，归之于天，归之于命，“所谓万般皆有数，半点不由人”，就此少了许多怨尤！少了许多像现代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丑态百出的纷争、算计，以及其后带来的无穷烦恼、难堪羞愧，甚至可能是灭顶之祸？ 何必把人生弄得像永远弥漫着硝烟的战场？把自身弄成为名利而永无休战的战士？ 现代人常常喜欢说的几句空话就是“把握命运，创造命运”，“爱拼才会赢”，“掐住命运的咽喉”。在我看来，无非是为自己自卑、恐惧、脆弱的心灵壮胆而已。我也常常调侃这些自我催眠的朋友们：你连出生都不能选择，你能把握什么？你不能选择什么时间、地点、以何人为父母而出生，不能选择性别而出生，你还能把握什么呢？那么多起早贪黑勤奋工作的人清贫一辈子，他们怎么没成为什么成功人士？命运的咽喉在哪里？你怎么去掐住它？ 没有文化滋养的现代人，真的活得很肤浅。甚至我以为，真正有着文化属性的中国人都已经越来越少了。因为命运观，就是中国人的人生观世界观的一部分。不过，此语只可与智者道，不可与愚者言。 二则，因果报应，丝毫不爽。你怎么做的，就怎么承担。人心就是自己命运的设计师。 我以为《阅微草堂笔记》比《聊斋志异》更深刻。《聊斋志异》中的鬼魅，多以恶的一面出现，而且，字里行间，多少反映出作者落拓一生怀才不遇、愤世嫉俗的愤懑。《阅微草堂笔记》的作者荣贵一生，见识广博，学问深厚，作此书时，己近晚年，心境己趋万水千山走遍之后的平淡、笃定与睿智。我揣度，作者试图以此书来表达的是生命哲理的参悟，而非偏执的个人情愫。 它反复说明一个道理，鬼魅惑人，邪灵伤身，都是人心有惑，人心有邪，感应到鬼魅邪灵附着而来。心有所想，则有所感。怪不得别人。要想趋吉避凶，唯有修心修德。鬼来找你，因为你心里有鬼；狐来迷你，因为你心里贪色。 其实，这些道理不难理解。只是世人投机心太、侥幸心太强，逞机巧，耍小术，所以，多是弄巧成拙。作者并没有陈述多少大道理，摆出一副道学家的面孔，只是平淡而似真似假地讲一些鬼魅故事，让会心者自去领会罢了。我想可能是有了“看看世事合合眼，想想人心点点头”的世故智慧，才能面对这个无奈的世道有了这样从容的心态吧。 鬼魅没有什么可怕的。人是还没离开形体的鬼魅，鬼魅是已经离开形体的人。相比较而言，人更可怕，以儒雅之外在，动听之言辞，而行鬼魅之事，让人不可料、不可防。大概，纪晓岚深深明白这一点，所以，不想写人事，而专事鬼话吧！ 更何况，纪大学士笔下的鬼魅狐仙，都有可爱兼可敬的一面。其中不乏学问、辞章过人，还有些，对人道的智慧通达无碍，甚至有些庄俭恭敬的风范，这样的鬼魅狐仙，连我也是欣欣向往的。 “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诗”。不知在什么时候，我也有了这种心境——即有“于人无所不容，凡事付之一笑”的洒脱；又有凡事皆不愿入眼，“六根清净，唯我禅心清似水；一尘不染，管它世事冷若冰”的清孤。 是成熟？是世故？是智慧？可能都不是。是一种无奈，是一种倦怠。 当一个人阅人无数，历事种种之后，若有一种顿然的领悟——其实，人生种种，无论你赋予它什么样的意义、价值的投影，究其实质，不过是“不亡以待尽”，坐吃等死的一个过程。于是，可能就开始对鬼魅狐仙的世界有了向往吧！ 近来收集了不少古代的神鬼小说。像《济公全传》，《仙佛奇踪》，《八仙过海》，《仙山佛海〉》，《绿野仙踪》，《子不语》之类。不知者，多以为童心不老。其实，哪里知道，只是不想讲人话罢了。 古人云：人生得一知己，可以无憾矣！即有知己，又能如何？不过是“不亡以待尽”，坐吃等死的过程中有一个暂时的聊伴而已。 何如“默默与天言，默默与天语”，独自领受生与死的孤寂与壮观？ （编辑：千年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