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段(9—12自然段)写魏忠贤事发,但张好古非但没有受到牵连、反而因别人代写的一副对联又被崇祯皇帝视为忠臣,“加升三级”。至此,张好古的官运可谓登峰造极,而作品的主题也得到了充分表现:不但朱由校及其满朝文武是混蛋,而且铲除魏忠贤的朱由检及其群臣也是同样货色.“一群混蛋!”四个字骂倒了两代昏庸的君臣,概括了封建统治者的本质。
《连升三级》的作者已不可考,可能是民国初年由民间艺人集体创作修改而成的。这篇优秀的讽刺作品在旧中国显然有着巨大的现实意义;即使在今天,也有相当大的认识意义。它不仅让我们知道“白卷先生”连升三级并不自今日始,是古已有之的。也不仅使人们懂得当前社会上的许多不正之风源远流长,而且还可以促人深思:我们耳闻目睹过的许多怪事,竟是封建主义的毒瘤,不把这个根子挖掉,早晚还会出现赵好古、钱好古的。
《连升三级》的艺术手法是很高妙的。
相声之所以能够使人发笑,主要是靠着它的独特的艺术手段一一“包袱儿”。所谓“包袱儿”,就是经过精心组织的、为表现主题、刻划人物形象服务的笑料。“包袱儿”的组织方法多种多样,但其基本规律是一样的:要使人感到“出乎意料”,却又“合于情理”。
在《连升三级》中,张好古去赶考,按照一般人通常思维的规律来判断,这是胡闹,但结果他不但考中了,而且得了第二名,不久又混进了翰林院。这本来已经出乎人们的意料。待魏忠贤死,魏党被诛,靠着魏忠贤力量爬上来的张好古本应就此完蛋,不料却又加升三级,更出乎人们一般的猜想,连续的“出乎意料”引起了笑声。张好古的官运来得的确离奇,但细想想,却又不是不合情理的。“狗少的脾气’促使他进京;意外的机会让他碰上魏忠贤得以进入考场;考官见了魏忠贤的名片让张好古考中;文武百官为了私利而吹捧张好古;朱由检认为骂魏忠贤的就是自己的忠臣,这不是都很合情合理(封建社会的情和理)吗?唯其出乎意料,所以可笑;正因为合于情理,所以可信。《连升三级》就在这一对矛盾的对立统一中感染了读者和听众。
相声为了使人们鲜明地感到“出乎意料”,强调要“铺平垫稳”,也就是把所要叙述并赖以构成“包袱儿”的事物交代得清清楚楚,并反复强调,让观众的思维情绪集中在这个事物上向着一般情况下的逻辑方向发展。以便与后而出现的结果形成鲜明的对照。《连升三级》第一段对张好古“狗少脾气”的交代,叙述张好古凭着“很好、很好”这样一句话在翰林院楞混了一年等处,都是有意的铺垫。对口和声因为是两人合说,所以铺平垫稳与抖落“包袱儿”(突然说出可笑的结局)比较容易。单口相声则不然,一个演员站在台上,按时间顺序款款道来,不允许有较大的跳跃和转折,也就是出乎观众意料的结果不便于突然蹦出来。因此单口相声的最可笑之处,往往落在演员在一定的关口说出的简短有力的总结或评价式的语言上。这些概括性的语句,往往一针见血,尖锐深刻,画龙点睛,而且是观众的想说而没有说出的话。《连升三级》在表演时,象下面这些地方通常都要引起笑声:“这一来有了领道的了”、“这叫什么事”、“嘿,他们两人全给包办了”、“这倒不错,老师拜徒弟,倒了个儿了”、“还好哪”,等等。特别是全篇结尾一句,引起的笑声更大。这是因为观众正在聚精会神地听故事,来不及思索给予评价的语言,经演员一语道破,既出乎意料,又正中下怀。痛快解气,不由得发出会意、欢畅的笑。这笑声既是对故事中人物的蔑视与唾弃,也是对演员爱憎态度、机智俏皮的赞许。
前面说过,单口相声都是叙述故事的,因此注重情节结构与人物刻划。《连升三级》因为人物多,故事延续的时间长,所以更侧重靠情节表现内容。这篇作品的夸张与奇巧,主要体现在情节上。一个文盲考中第二名进士,并且进了翰林院,这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可能有的事。现在这样写了,是高度的夸张。但夸张得合理:既然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能出现空白卷的“英雄”,几百年前产生一个张好古也就不难理解了。要知道,身为上公决定着一国命运的魏忠贤也是个一字不识的睁眼瞎!作品为了夸张,安排了许多“巧”处:城门关了,张好古正碰上进水车,十分凑巧;他不知道考场在哪儿,又正碰上魏忠贤,也巧;“要搁在往日,魏忠贤连问都不问就给杀了”,“今天魏忠贤想问问他”,更巧;骂魏忠贤的对联刚挂上,圣旨到了,真是巧得出奇……。“无巧不成书”,偶然的机缘是形成离奇故事的筋骨,但必须巧得合理,巧而不失其真,否则就会让人感到不可信,因而也不可笑。《连升三级》的“巧”安排得自然。不露痕迹。例如,当年从山东来北京,都是进彰义门(今广安门),作者让张好古改走西直门,这样就可碰上水车.魏忠贤是不会下街查夜的,作者临时给他派这个差事,也无不可。魏忠贤杀人如草,但又喜怒无常,偏偏这次想问问撞了他的马的人,张好古由此而“走运”,也是可能的。至于皇帝送来福寿字儿,魏忠贤去接旨,更是生活中常有的事。为了构成夸张与巧合。作者隐去了当时告密之风盛行以及魏忠贤根本不识字等史实,特意在把魏忠贤“支”出去的同时加上一段说明:告发人的人也会被杀。因而那副寿对儿“溜溜儿地挂了一天,魏忠贤楞没看出来!”作品中许许多多的偶然产生于必然之中。作者有言在先“遇上那样社会”,就有张好古、魏忠贤、朱由检那样的人,也“就有那样事情”。因此,即使是明史专家,也不会责怪作者不“忠”于历史。在这里,生活的真实与艺术的真实得到了十分巧妙的结合。
作品中主要写了张好古,其次是魏忠贤.但人物刻划既不是作者着意的重点。这里也就不作细致的分析。需要指出的是,作品中张好古一再高升,而他本人却始终在胡涂懵懂之中,这比塑造一个无孔不入到处钻营的“明白人”更好:排除了他主观方面的一切,更加突出了那个社会的畸形状态,这是作者苦心经营处。另外,和其它一切优秀的相声作品一样,《连升三级》十分注意人物语言的个性化。相面的一张口就是一派江湖气、骗人的神态跃然纸上;“真要中了,回来我还多给你。要是中不了,回来我可找你没完”,恶少的嘴脸可以想见;“你这小子,闯什么丧啊?”“嗬!猴患子!真横啊!”的确就是一个有权势的太监的语声。运用活泼生动的口语,三言两语就能鲜明地勾勒出人物的性格特征,这是一切民间文学的特长,也是《连升三级》值得注意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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