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曼打了一个比喻:“他就像是一个人,过去了,就永远不再回来。我们也就永远无法完整地再现。”客观存在的历史,有些可能被记录下来,然而历史的神秘就在于,它是由一个个的人物穿插其中,混杂着主观、客观的各种因素,让后人从不同的维度进行解读。所以,历史从来不会在语言中被克隆,只能在思维中被改造。历史研究者也只能无限地接近历史的客观真实,但很可惜的是,他们永远也无法达到。
蒙曼说,研究历史就是“在一间密闭的屋子里推开一扇扇窗户”。历史研究者们在密闭的房间里,每每推开一扇窗户,就让房间里的其他人对外面的世界了解多一点。然而就算他们把整个房子都掀开,大家对外面的环境依然存有未知,因为目光无法看到远方,以及远方之外的极限。
像很多历史系的同学一样,蒙曼最初也考虑过学历史有什么用的问题。上大学时的王恒杰老师给了她一个最初答案。王恒杰老师那时去南海等很多地方考古,一直在试图证明一些海岛有中国人生活的痕迹,在历史上它们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当时我们就觉得,历史可以为国家服务,可以考证我们的领土。现在看来也许很幼稚,历史不一定要通过那么直接的方式为国家服务。”
时至今日,当蒙曼站在《百家讲坛》的讲台上讲述历史故事时,她又有了自己的想法。蒙曼认为,中华民族独特的文化让我们得以寻找到自己的民族。之所以中国不同于美国,不同于任何一个国家,正是这种独一无二的灿烂而悠久的文化底蕴。孝礼勤诚耻、忠信义宽廉的核心观念,更是深深嵌于历史之中。“如果没有历史,我们的民族文化将无法传承。不知道昨天,我们今天又是如何来的呢?”蒙曼语言一向很流利,而谈到此处,她却忽然放慢了语速。
已逝国学大师季羡林曾提出“大国学”的概念,集中强调中华文明是56个民族共同缔造的文明,包括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民族,虽然有各种不同的表现形式,却又共同构成了中国文化这一文化共同体。作为一个满族学者,蒙曼对中华文明的认识,与先生不谋而合。“不可否认汉民族在中华文明形成过程中一直起着主导作用。我们形成的一个中央集权制的国家很早,所以少数民族在与汉族互动中,其实是有一种向心力存在的。我想中国拥有现在这样的民族凝聚力,和我们长久以来的文化向心力是分不开的。”各民族文明从各个角度对中华文明进行着丰富和补充。中华民族的领土从夏商周集中在河套一带,一直到今天的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这是一个汉民族文化被逐渐认可、少数民族文化逐渐补充的过程。这种补充,囊括了在经济、政治、文化上的各种方式,而最终使得中华文明能如此博大精深。
无论是谈唐朝,还是谈中华文明,蒙曼在其中都融入了一种人文的关怀。她认为如果完全排斥人的主观判读,那么人文学科就不存在了。人文科学的魅力恰恰在于它可以深入其中,探寻人物的内心。在蒙曼看来,人文学科最重要的研究方法是体悟:“我们要能进去,进到历史人物的精神世界,才能理解他的行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得到真实的结果。”蒙曼打趣道,“如果我们完全排除现代人的思想,那就是外在的观察。可那是自然科学,顶多是社会科学啊,但绝不是人文科学。”
“历史学求真,却永远达不到真实。”但历史学的意义就在于探求“真”的过程。蒙曼所理解的唐玄宗,永远是她心里的唐玄宗。因此在她的讲座里,我们总能听到“我认为”这样的标志,这恰恰是在对历史和观众负责。她说:“历史没有定论,每个人内心都有一部《史记》。人文学科的张力恰在于此,每个人都可以打开一扇窗,然后对着窗外的景色抒发自己内心的念想。”
历史的客观事件是冰冷的,蒙曼用人文关怀去焐热了这块硬石头。
2
谁说女子不如男?
与历史有着如此深厚情谊的蒙曼,第一次读历史书是什么时候?
蒙曼上中学时,课本里有这样一句话,“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这句话从管子口中说出,被司马迁写进《史记》,从而激发了蒙曼的兴趣。恰好家里藏有《史记》,蒙曼就这样第一次打开了历史,看到了生动的管子和晏子。“那时我就知道,历史上的人是栩栩如生的。”蒙曼回忆当初的阅读体验时说,历史既是深奥的,又是鲜活的。就是当下,又何尝不是如此?历史总有未知,但又会和人们有一定的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