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离家乡,揾钱把家养,去到金山挨凄凉。阿妈日盼夜又想,挂心肠,金山入梦乡,梦里不识金山样,梦见阿爸泪沾裳。”
鸦片战争之后,一批又一批开平人跨过浩瀚的大海,到大洋彼岸的美国去“淘金”。
淘金者带着亲人的希望远走他乡,又在父老乡亲的羡慕和赞赏中,衣锦还乡。
华侨们在回乡建房、买地、娶媳妇的同时,又为了自身和家人的安全,开始大量兴建碉楼。
作为学者,张国雄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一方面,华侨建碉楼的目的是为了抵御土匪和盗贼;可是,在另一方面,相当一部分的碉楼建得非常华丽。似乎是碉楼的主人在尽情地张扬、展示着自己的富有。这不是故意引起土匪和盗贼的注意吗?
这种看似矛盾的现象背后,隐藏着什么动机呢?经过一段时间的思索,张国雄找到了答案。
张国雄:“实际上就是相互之间在开始攀比了,而且在攀比的过程当中,我要表现出我的新、我的意。我跟你不同,跟你不同,正是这样一种攀比的心理,张扬个性的心理。跟中国人传统的,希望通过建筑,来表现自己家庭的财富和家庭的,从此来确定,自己家庭社会地位的,这样一种传统的心理结构的一种结合,才出现了开平碉楼,这样一种看起来很矛盾的,这样一种现象。”
张国雄认为,在当时的社会,碉楼不单纯用来防御土匪,一些人还用它来显示个人财富,奠定在乡亲们中的社会地位。这种心理反映在碉楼建造中,竞争和攀比就在所难免了。
发生在“瑞石楼”的故事,证实了张国雄的观点。
素有“开平第一楼”之称的“瑞石楼”,座落于开平蚬冈镇的锦江里村。
“瑞石楼”楼主名叫黄璧秀,他在香港的生意场上取得了成功。
1922年,为了家人的安全,黄璧秀投入三万多港币,在家乡建造了这座碉楼。
黄贻桂告诫儿子黄璧秀:碉楼别再往高处建了。再往高处建,就要碰到雷公的下巴了。黄贻桂质问道:难道你要惹恼雷公,招来雷劈吗?
黄璧秀没有听从父亲的劝告,他在施工的过程中不断修改图纸,一直把“瑞石楼”建到九层才罢手。
1926年,九层高的“瑞石楼”竣工了。登上“瑞石楼”楼顶的黄璧秀,找到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开平有这样的习俗,主人在搬进落成的新居之前,都要举行“入伙”仪式。“入伙”就是宴请亲朋好友,隆重庆祝一番。
巧合的是,瑞石楼“入伙”的日子,恰逢黄璧秀父母的八十大寿。双喜临门,黄璧秀在村里摆起了流水宴。
据黄璧秀的重孙黄耀铿介绍,当年有一个为流水宴供应猪肉的客户,仅用在这五天里挣的钱,就在家乡盖起了两座楼房。
对于开平当时的社会风尚,民国二十一年重修的《开平县志》这样记载:“惟侨民既得此巨资回国,惜不能用诸生产事业,以增物力,徒然为求田问舍之谋。一则增涨田土价值,使贫民益难为生;一则提高生活程度,使风俗日趋浮靡,踵事增华。”
发了财的华侨衣锦还乡、荣归故里,建起漂亮的碉楼和洋房,摆上美味佳肴宴请四方宾客。这让乡亲们羡慕不已,并促使一些人重新调整人生的坐标。
一位美国华侨在回忆录里写到,当年让他下决心离开故土到“金山”的原因是这样的:
“我所在的村子里有个男人,离开家乡时是个身无分文的小男孩,十多年以后,他却带着无法估量的钱财回来……
回到家乡后,他建了一幢宫殿般的房子,有二十多座亭台楼阁,有小桥流水,鸟语花香……
竣工那天,他宴请了全村的人,酒席丰盛:一百多头烤乳猪,无数的鸡、鸭、鹅……所有这些,给乡邻们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这个人的财富和排场深深的感染了我,于是,我也有了要到美国去发财的想法。”
同许多开平人一样,谭金花为自己的家乡拥有众多的碉楼而自豪。
同时,她也被黄璧秀在“瑞石楼”入伙那几天大宴乡亲,一掷千金的慷慨和潇洒所震惊。
但是,总有一个疑问缠绕在谭金花的脑海:是否所有碉楼或者“庐”的主人,都像黄璧秀那样风光无限呢?
幸运的是,2002年,谭金花成为美国加州一所大学的访问学者,她能够跨越太平洋,亲自到老一辈华工淘金的地方调查和采访。
为了便于寻找碉楼的后人,去美国之前,谭金花带了许多碉楼和“庐”的照片。
一次偶然的聚会,谭金花认识了旅居美国的开平老乡谭国材。
在美国,谭金花六次采访谭国材,了解到许多关于他父亲谭华强的故事。
谭华强,开平赤坎镇升平里人,在广州接受大专教育后到美国谋生。
有了一定的资金后。1930年,谭华强在家乡建起了“六也居庐”和“性如别墅”。
这两座联体的楼房花费了三万多块银元,历时一年才告竣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