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座小山城时,有一小溪,溪边有座白色的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有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 这是沈从文最著名的小说《边城》中的开头一句。打开《边城》,一种心情也随之打开,思绪和目光不得不暂时从书上挪开,内心在湘西那片纸上山水的浸润之下一点点变得柔软,也许着就是许多人向往这座湘西小城的原因吧。
《边城》里,岸上的水手用口哨声操纵船上歌妓的琴声。点满火把的端午节的晚上,一半是水一半是火光的城墙脚,那个捉鸭子总是捉得最多的勇敢的年轻人到底是不够勇气。那些白塔、碾坊、水车,那个明天就会赶回来或者永世无归的凤凰情人。
安静古朴的古镇、美丽的沱江、细长的扁舟、热情的人们、干净的石板街,水性古镇让我感到如此的亲切、熟悉……
这个古老的地方,仿佛时光又倒转了几十年,又回到从前的光阴里。石板铺就的小街,黄晕的模糊的灯光,一些等待和期望都是温暖不明的。那么你就像是回到家乡了,依然在汩汩的流水间感觉到了小时候的时光,感受到了奶奶或者外婆的慈爱与宽厚。
凤凰小城绵亘逶迤于武陵山脉深处,一峰抱城,沱江穿城而过。古镇依山傍水而建,山不如桂林的山秀奇,水却比漓江多情。可以说是一个水性的小城,水勾勒出了旖旎的风情。
站在虹桥边看到的第一眼凤凰,叹息,就象一扇重门打开,呈现的正是我无数次想象中的美景,早晨的阳光温柔地洒在江面,沿江是婉蜒而去的吊脚楼,对岸树影斑驳,这就是沈从文笔下的边城么?
在沈从文的文字里和黄永玉的画里,提到最多的是记忆里清清浅浅的小河,是铺满河底的油绿的水草,是河边捶衣的女人,是黄昏夕阳两岸人家投在河道里的倒影……许多年来,这条河就这么静静地流淌在湘西世代乡民们的生活里,流淌在文人墨客的笔下。
轻轻地,缓慢地行走,怕自己弄碎了什么,又怕惊动了什么。感觉这片古老里,很多的东西原本是脆弱的,也许再多走几次,就破碎了。
穿行在城中青石板的窄巷,脚下踩着的是被浸润的历史,简单却又厚重。当年的沈从文、黄永玉、熊希龄等人,正是踏着如此单纯的步履,从凤凰展翅飞出。我避开白日的喧嚣,在细雨纷飞的清晨缓步行在小巷中,触摸着凤凰的昨日时光,仿似看到许多画面在渐渐老去,只有翠翠的歌声在沈老的笔下依然清亮。
穿城而过的沱江是凤城的灵魂。绿绿的江水缓缓流动,依稀可见摇曳的水草。江边有很多人在水中嬉戏,分不清是当地人还是游人,时不时爆发出响亮的笑声和快乐的尖叫声。走在江面石墩上,一股清凉的风从脚边拂过,掬一捧江水,竟是凉入心骨。“前门一条铺,后门一条河”是许多人遥不可及的梦想,在这里却成了最常见的居家写照。吊角楼尽管现在很多翻修成了半木半砖结构,却也风韵犹存。与门前狭长青石板路的熙攘和喧闹相比,吊脚楼后边静默的沱江,成了凤凰人清晨眺望、黄昏守候的精神源泉。古朴的虹桥,清水河里浮着的墨绿水草,以及接连的船过舟行,这一熟悉就是几十年的风景,早已定格在人的脑子里,哪家的吊角楼拆了,哪家又造了新船,哪家又有红白喜事,一个过客无法感知当地人对于生活的变化,是兴奋,还是像沈从文在《长河》题记里一样隐约的担忧?
来到凤凰,必须是要瞻仰从文先生的。沈先生的故居在古城繁华的角落,当时,他家是名门望族,自然故居是好看宽敞的。里面,有先生家人的照片和他使用过的物品,尤其那一部部辉煌的作品,令人充溢敬服之心。还有他的墓地,在城外的听涛山上,那是他童年的乐土,谁也没想到那个一直逃学的孩子,有一颗如此丰盈伶俐的心。
清晨的沱江,清晨的凤凰,在薄薄的雾中,美得就像一个梦境,美得令人叹息。依然是那么美丽慵懒,依然是那样清浅流淌,蜂涌而至的人群才是自然最大的污染。夜晚的沱江是飘渺的,在两岸大红灯笼的映衬下,显出一种摇曳生姿的俗世之美。无数河灯承载着美丽的愿望,顺流而下,如同彼岸花,盛开在每个人心中,却遥远得不可捉摸。就像凤凰,美丽的其实只是它虚化成的光影,刻进游人寂寞的梦中,就此一生。
凤凰,就那么静静地伫立着,是那样的美。渴望融入其中,但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份感觉。或许只有一颗宁静的心沉浸其间,才能触摸到凤凰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