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达官贵人和知识分子便在遗憾、无奈和虚无的心境驱使下纷纷寄情山水,寻找着生活和心灵的后花园,吴地江南最富闲情逸致的苏州,在这个时候就成了他们最好的归处。
苏州园林建筑代表的是士族的审美意趣。它们选址于生活便利的城区,建筑极尽精致细巧之工,在高墙之内兴建出幽静雅致、移步换景的人造景观。蕉窗听雨,风叩门环,诗书琴瑟,居闹市而近自然,几乎所有的苏州园林都遵循着这样诗情画意的原则,园林成为当时人们审美情趣最直观的艺术载体。
苏州园林品味高雅,它体现了士大夫阶层的人生理想和审美追求。从某种程度上,园林建筑是主人文化个性、艺术趣味、价值取向的缩影。苏州园林层出不穷的景致凸显了园林主人和设计者的独具匠心。在高墙深院内营造亭台楼榭,辅以书声琴响,园林主人隐士风范彰显无疑。
苏州园林文化是隐逸文化的符号。园林的兴建者或是富商旺族、或是退隐的官宦,园林的设计者也尽是文人雅士,这些风雅名流云集于此,不断建造园林,也打造了大雅而小众的生活趣味。
昆曲,是最适宜在这样的园子里演绎的风雅剧种,咿咿呀呀地唱了600年。在文人雅士的研磨和推崇下,成为备受青睐的百戏之母。昆曲中很少涉及国家兴亡、天下大事,而更注重表现才子佳人的浪漫情怀。在幽雅的园林之中享受这种细腻婉转的音律,当是那个时代构成了最令人称羡的生活场景。
从公元4世纪到19世纪,苏州一直是一个都城之外的文化中心,到了明清两代,更是发展到了鼎盛时期。当然,这里的诸多生活情趣不仅是苏州的,它反映了整个吴地百姓的文化生活和审美追求。
伴随这一诗化的生活追求,吴地诞生了许多颇具特色的工艺品,它们既是生活器具,也是文人雅士人格意趣的折射。
隶属无锡的宜兴,向来以制作紫砂壶遐迩闻名。在今天快节奏的时代,以纯手工方式制作的紫砂壶,仍然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紫砂壶,本是人们饮茶的器具,却在吴人的生活追求中逐渐烘托出高贵的身价。从设计构思,到动手制作,再到烧制成型,制作一把紫砂壶的工艺相当复杂。一把壶制作完成后,还并非真正的佳品,还需要人为地开壶、养壶,方能臻于完美的境界。一把紫砂壶,不仅用于品茶会友,更像是一种吴地文化的符号。
紫砂工艺大师徐秋棠:紫砂呢,我们也把它叫做文人工艺品,因为它一个是受文人,艺术家的影响在发展在生成,原来的茶壶比较大,后来呢,有时候呢,当然是文人的影响,一个人一把,一手一把茶壶,所以茶壶呢,它也变小了。那么就把文人的那种境界,加到紫砂茶壶上。所以茶壶呢就有了艺术生命,它好像不是一个实用器皿了。
一把手工制作的紫砂壶到底价值几何,这个问题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在茶壶里融入的是吴人安逸、雅致、奢靡、悠闲的生活方式与审美追求,踩着悠闲的节奏、自在的生活一直是吴地人的梦想。
然而,当时间进入到19世纪后,这种文化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颠覆,进取务实功利的文化冲击着惬意与优雅,吴地文化的内涵与核心也因此而发生着深刻的改变。
整个19世纪,全世界都在经历着动荡,欧洲大陆完成了两次工业革命,也完成了思想的变革,新的生产秩序逐渐得以确立。
美洲大陆上,美国结束了南北战争,响应着欧洲的变革,亚洲的日本也开始了明治维新。
一种令人兴奋和不安的气息席卷着全球,并开始影响到自称天朝大国的清帝国。一座吴地的小县城最先觉察到了这种味道。
穿越无锡城区的古运河,曾是清代江南地区最繁忙的河段之一。这里是清政府江南粮食采办的重要枢纽。无锡也是江南最大的丝产地之一,所产蚕丝不仅供应周边,还出口海外,是名冠东南的丝茧市场。然而,此时的无锡,还只是一个小县,历朝历代的建制中,无锡或属于常州府,或属于苏州府,卑微的政治身份和重要的经济枢纽地位形成了难以调和的矛盾,也使无锡凸显出与众不同的民风和挣脱行政束缚的征兆。
与传统儒家文化中轻视经商的观念不同,重视工商、义利兼顾成为吴地文化的重要内涵。这一点在无锡尤为明显,无锡人的口头禅中常有“交易”一词,在无锡人看来,“交易”的含义几乎就等于价值。务实进取、重视工商的民风正是无锡日后积极变革的内在原因。
引发变革的直接导火索,是19世纪中叶开始发生在中国的一系列政治事件。
1843年,根据清政府与英国签订的《南京条约》,上海被迫成为允许外国人居住和开办企业的通商口岸。
地位与无锡类似,滨临大海的小镇上海,成了冒险家的乐园和新贵的名利场,新的价值观在变化莫测的时代潮流中逐渐确立起来。上海的开埠引发了整个江南经济格局的改变,而在江南的内陆地区却经历着影响更为深远的事件。
横扫大半个中国的太平天国运动,给江南地区延续了千余年的安逸繁华以最沉重的打击。在这场农民起义中,富庶的江南沦为战场,废墟无数,人口锐减。据统计,仅苏州一府,“实在人丁”就从340余万下降到128万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