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秧歌:来自远古的狂欢 (5)
2010-02-26 17:59
谁也不知道禓歌这个词在口语中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只知道禓的意思早早就淡出了文人记忆,有关的文字表述,均以傩代之。但是,这个词沉淀在口口承传
谁也不知道“禓歌”这个词在口语中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只知道“禓”的意思早早就淡出了文人记忆,有关的文字表述,均以“傩”代之。但是,这个词沉淀在口口承传的民间语言里,沉淀在民俗中,虽然千百年后被写成了“秧”,但它的文化内涵就和表现秧歌场子的旋转纹样一样,流动不停。
秧歌场子是吉祥图案
几千年了,从历史深处走来的秧歌,不曾有一年停顿过脚步。最原始的巫术诉求,已经进化为吉祥祝愿。进化的表现形式,可能是方相氏和“舞雩”的大巫,进化成了秧歌队的伞头儿,而那些从巫术中得到的虚幻纹样,演变成了规矩的吉祥图案——“秧歌场子”。
在秧歌场上,伞头儿右手举伞,左手拿着可以摇出声音的“虎撑”,带领队伍,掌握快慢节奏。将要走的场子,他了然于心,决不能乱。到了一个位置,该向左转,他转身面左,却退后一步,再左跨一步,待身后一个人从面前跨过,才往前迈步。其后所有人都在这个位置,以这种动作和节奏转身。这样,场子图案线条的拐角就形成了。伞头儿的这一步,叫“安角子”——部署拐角。“角子”安得好,全场图案规整。安不好,看不出名堂,还容易走烂包。尤其是在场子已经大体成型、眼前已然人来人往之时,伞头儿在下一个“角子”的位置和转向上,万万糊涂不得。能不能当个好伞头儿,就看这一步。当他带领队伍把一个场子走完时,那吉祥图案就形成了。那些用人流构成的线条,不是像画在纸上般僵死固定。它蜿蜒曲折,流动不停,像陕北那西来北上南下东去的万古黄河。几千年前的巫师,在致幻状态下体验到的,会不会就是这种线条的流动?
我在陕西横山县南塔村见到当地著名伞头贺生财,这位69岁的老人给我讲了一个复杂的场子“大豁四门”。这个场子需要两支秧歌队重复四圈完成。在走出一个大圆圈后,两队要交叉后并排走完圆的直径,以“蛇蜕皮”的队形折返,然后再行交叉,走入下一圈。每圈的交叉处都设在不同的方向,为东、西、南、北。重要的是,每圈的再次交叉,象征着豁开一方大门——四门大开,四方大拜。
在《尚书》里,有开四方之门的记载:“舜格于文祖,询于四岳,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辟四门”的意义,从旧题孔安国的《尚书传》里能看到一种:“开辟四方之门未开者,广致众贤”。这成为两千多年来官家理政的要典。不过这个意义离老百姓太远。还有一种在《史记·封禅书》的注引里:“厉鬼为蛊,将出害人,旁磔于四方之门。”这说的是一项重要的傩祭仪式。现在不光是在陕北,其他许多地方甚至少数民族的秧歌类活动中都有关于“四门”的重要套路。陕北秧歌里的“大豁四门”场子,虽然不知图案来路,但看得出来,它与一种用四个三角雷纹组成的吉祥团寿字,造型一致。这种造型可以从汉代呈十字图形的变体云纹瓦当上,甚至新石器时代半山、马厂型彩陶的符号性纹样中找到线索。
“大豁四门”里的“蛇蜕皮”场形,也可以单独走。与它稍有不同的则是“编蒜辫”,一条线来回都弯曲,可以用在“蒜辫辫”里。两队绞股走则是“拧麻花”,可单走,也可用在“二龙吐须带插花”那样的场子里。这个图案的起源是彩陶绳纹。在四川大溪文化一只彩陶瓶上,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与“编蒜辫”一样的绳纹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