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唐代著名的琵琶演奏家在唐代段安节所撰《乐府杂录》中多有记载,计有段善本、曹刚、裴兴奴、康昆仑、雷海清、李管儿、赵璧等十五人,他们的踪迹在唐诗中多可窥见。唐代琵琶高手的概况,元缜在其《琵琶歌》中略有记述:
琵琶宫调八十一,弦宫三调弹不出。玄宗偏许贺怀智,段师此艺还相匹。自后流传指拨衰,昆仑善才徒尔为。……段师弟子数十人,李家管儿称上足。管儿不作供奉儿,抛在东都双鬓丝。——元缜《琵琶歌》
诗中所述“善才”为唐代又一琵琶高手,乃曹刚之父、曹保之子,祖孙三代都是琵琶高手,可谓是“琵琶世家”了,诗人李绅有《悲善才》一诗,极力地烘托、称颂了曹善才高超的琵琶演奏技术。也有不少诗人赞颂过曹刚的琵琶演奏艺术。刘禹锡有《曹刚》诗一首:
大弦嘈赞小弦清,喷雪含风意思生。一听曹刚弹《薄媚》,人生不合出享城。
薛逢也有《听曹刚弹琵琶》诗:禁曲新翻下玉都,四弦枨触五音殊。不知天上弹多少,金凤衔花尾半元。
据《乐府杂录》记载:“曹刚善运拨,若风雷,而不事扣弦。兴奴长于拢捻,不拨稍软。”所以当时有“曹刚有右手,兴奴有左手”之说。诗人白居易抓住了这一特点,竟然以“谁能截得曹刚手,插向重莲(指裴兴奴)衣袖中”的大胆设想,使两位最负盛名的琵琶高手的长处集于一身,使其珠联璧合。对曹刚的褒扬,对重莲的希望,俱包含在这一形象化的比喻之中,令人耐人寻味,极富想象力。
唐代琵琶演奏技艺超群,高手如林,还长于移调演奏。说到移调,就让人想起贞元年间的一个故事,据载:贞元中(公元792——797年),有一次,长安大旱,皇帝下诏让长安东西两市自搭彩台演戏祈雨,东市百姓请了号称“长安第一手”的康昆仑演奏琵琶,意欲压倒西市。康昆仑抖擞精神,一曲《新翻羽调六幺》妙音惊人,东市人料定西市不会有敌手了。那里知道,西市彩台上出现一女子,并且号称要移到最难的《枫香调》中弹,只见女郎挥手撒去,声音如雷鸣一般有力,表达得非常精妙动人,两市观众也为之哗然。曲毕,康昆仑大为折服,欲拜女郎为师,谁知女郎卸去艳装,却是城外庄严寺的和尚段善本。后昆仑十年不近琵琶,从头学起,后终成一代名师,成为千古佳话。
移调在唐诗中多有见地,其多以“翻”字说明,例如:
一纸展开非旧谱,四弦翻出是新声。——白居易《代琵琶弟子谢女师曹供奉寄新调弄谱》
一代宗师,俨然造就其娴熟的演奏技巧。唐时琵琶演奏技法已是十分丰富多样,且使用灵活,常见的右手技法如弹、挑、勾、抹、剔、提、摘、滚、扣、扫、拂、分、轮等,左手主要有吟、揉、带、打、推、拉、颤、泛音等。唐诗中较常见的演奏技法有“拢”、“捻”、“抹”、“挑”等。例如: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白居易《琵琶行》
衔花金凤当承拨,转腕拢弦促挥抹。——李绅《悲善才》
五条弦上万端情,捻抹间关漫态生。—— 张祜《王家五弦》
徵调侵弦乙,商声过指拢。——张祜《五弦》
唐代时期琵琶改革的一个重大突破就是琵琶高手裴神符的“废拨用手”,从上述诗中大致可以看出“拢”、“捻”、“抹”等指法,似乎已不再是用拨子演奏,而是用手指弹奏,这一改革,为更大限度的发展琵琶演奏技巧和艺术表现力,奠定了基础。
四
当然,唐代咏琵琶诗篇中,最能表现唐代琵琶演奏技艺之风貌的,也就是最能给读者以深刻印象的,莫过于琵琶诗中对琵琶演奏的艺术效果,以及音乐形象所给予的惟妙惟肖、淋漓尽致地形象描绘。对此,许多诗人以其高深的文字功底与生花妙笔给予琵琶的表现力赋予了视觉与听觉上的震撼人心的描写,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白居易的《琵琶行》了: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疑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白居易在其他诗篇中赋予琵琶艺术以形象化的描绘也十分的传神:
落盘珠历历,摇佩玉铮铮。——白居易《和令狐仆射小饮听阮咸》
四弦不似琵琶声,乱写真珠细撼铃。——白居易《春听琵琶兼简长孙司户》
铁击珊瑚一两曲,水写玉盘千万声。杀声入耳肤血寒,惨气中人肌骨酸。——白居易《五弦弹》
大声粗若散,飒飒风和雨。小声细欲绝,切切鬼神语。——白居易《五弦》
你听:从琵琶声中流出来的乐曲声,忽而急风骤雨,忽而切切私语;或如莺语花底,或似泉咽冰下;忽而银瓶乍破,忽而马嘶刀鸣;忽而珠落玉盘,忽而真珠撼铃;忽而铁击珊瑚,忽而水写玉盘。这乐声是多麽地惊人、多麽地动听,诗人这样的描写又是多麽地出色,仿佛使人陶醉于一个音响世界之中,令听者回味无穷,真有“三月不知肉味”之感。
特别需要强调地是,被誉为“唐代音乐诗三绝”之一的“千古第一音乐诗”《琵琶行》,它通过“琵琶女”这一典型的“女乐”形象,深刻地揭示了封建社会中被侮辱、被压迫的乐工们的悲惨命运,同时还抒发了自己的“天涯沦落之恨”,谱成一曲震撼灵魂的悲歌。当然,诗中最为成功之处,还是对音乐的成功描写,而成为千古绝调。早在作者生前,就已是“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了(唐宣宗李枕《吊乐天》),可见此曲早已是家喻户晓。《琵琶行》以视觉形象来强化听觉形象,代表了唐代“音乐诗”的最高成就。特别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句,不仅描绘了余音袅袅、神韵含蕴的艺术境界,更揭示了一个极其深刻的音乐哲学命题,即音乐的生命根源不在于一个“声”字,而在于一个“情”字,“无声”之中也有“情”,着力刻画了音乐情绪的渲染作用。
音乐乃是人之灵魂,琵琶艺术又是音乐之灵魂与精华,唐代音乐诗对琵琶的描绘更是让人流连忘返,回味无穷。回头再赏白居易《听琵琶妓弹略略》中“四弦千遍语,一曲万重情”更是荡人魂魄,沁人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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