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下一个惊人的推测肯定是:这个“札哈沁贝勒”究竟是谁?他是不是黑喇嘛的替身!
这样就不能排除:在碉堡山被巴勒丹道尔吉刺死的,其实是札哈沁贝勒-贡布·奥其尔,而与哈士纶在乌鲁木齐结识的札哈沁贝勒,正是黑喇嘛本人。什么自己是被黑喇嘛施加“催眠术”;什么自己其实是在执行别人的意志等等……这些托词都落到了实处。
但这仅仅是推测。
带着一连串的疑问,从上世纪七十年代起,杨镰就开始着手调查札哈沁贝勒的下落。在乌鲁木齐南山,一个放牧的老人曾说,他见过札哈沁贝勒,只说贝勒是1972年去世的,去世那年90岁。其他细节,老人都说不清楚。
关于贡布奥其尔的最后下落,这算第一个版本。
2007年秋天,我们在马鬃山镇访问了老牧民边巴。老人给我们提供了另一个奥其尔的版本。
边巴老人说:1964年,有个叫奥其尔的老汉曾经在马鬃山一带流浪,老汉来自内蒙古额济纳旗,生活很困难,经常向他们要吃的东西。额济纳旗的人都知道他是假喇嘛的大军官。
边巴老人提供的线索无疑非常重要。但同时也让我们坠入了另一个谜团:这位额济纳旗的艾里·奥其尔,和乌鲁木齐的札哈沁贝勒,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杨镰介绍说: 1964年的时候,奥其尔大概也是80多岁,那么和1972年他90岁正好吻合,而且他叫奥其尔,当然叫奥其尔在蒙古人中并不罕见,可是在黑喇嘛的党羽中很罕见。我觉得,这个奥其尔恐怕就是札哈沁贝勒,当然我们的研究刚刚开始,恐怕得到阿拉善盟额济纳旗做更深入的调查。
黑喇嘛横行黑戈壁的时候,本已日薄西山的草原丝绸之路正在加速走向衰落。1927年,由中国和瑞典联合组成的中国西北科学考察团到达额济纳时,这个土尔扈特部落只剩下97户牧民。考察团长斯文·赫定戏称:“一个重要的王爷就相当于一个百户长,只剩下一个连的臣民了。这与他们曾经拥有的辉煌历史极不相称。
杨镰介绍说:实际上在历史上额济纳它的作用就非常重要,因为居延海它是一个很难得的一个湖泊,另外一个就是黑河,它汇拢在居延海,这条河流是西部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河流,它点染出来河流两岸的绿洲,孕育了一个丰富的地域文明,而且它也是人们向西发展,走进外蒙古或者进入中原的一个依托,所以自古以来,这个额济纳它就是处在一个非常关键的位置上,探险家们,考察家们,有关的地缘政治家们对额济纳的重视都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由400峰骆驼和数十名中外科学家组成的西北科学考察团聚集额济纳,是这个寂寞地方的一件大事。特别是,就在他们来到之前,黑喇嘛刚刚离开黑戈壁。
据说,当年黑喇嘛对额济纳的蒙古人网开一面,井水不犯河水。那么,土尔扈特王爷究竟和黑喇嘛达成了怎样的君子协议,才彼此相安无事的呢?
杨镰介绍说:黑喇嘛之所以能够在马鬃山立足,也是受到了土尔扈特王爷的认可,因为他是落难来归,跑到中国来了,他说只要你不劫掠我们的蒙古牧民,不对我们现有的生活秩序产生一种破坏作用,那么我就容忍你的存在。
塔旺嘉布和黑喇嘛达成君子协定,是为了阻止战乱祸及额济纳,保护他日渐衰落的部族和羊群。
王爷府如今作了纪念馆。王爷的后人住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他们的生活和普通居民没什么两样。
1936年8月,《大公报》记者范长江长途跋涉深入额济纳旗,调查日本人在内蒙古西部秘密活动的情况。那时候,他是塔旺嘉布王爷府的常客。
额济纳旗确实有一个叫奥其尔的人,是公路段的职工。大家都知道他当过黑喇嘛的手下。但这个人在“文化大革命”前夕就上吊自杀了!
奥其尔的儿子这几天正好去值班。半个月后才回来,他的家属对奥其尔的旧事一无所知。家里也没有一张奥其尔留下来的照片。
除了一个收养的儿子和这个渐渐失去回忆的家庭,曾经叱诧黑戈壁的奥其尔,等于什么也没给我们留下来。甚至连他究竟是谁,也成了永远的秘密。
和奥其尔密切交往过的奥高来老人住在城郊的一排平房里,我们找到了他的家,想从老人这里得到进一步的线索。
老人介绍说:我们一块呆了几年,所以对他印象比较深,他给我讲了一些有关大头喇嘛的事。敖其尔是吹号兵,是大头喇嘛比较贴身的一个人。大头喇嘛非常霸道,给你十发子弹必须拿来十个猎物,弹壳也要拿来,拿不回来就处罚你,往死里打。
如果这个说法成立,那么札哈沁贝勒还当过黑喇嘛的吹号兵。这显然与他的身份不符。况且,黑喇嘛身边怎么会同时出现两个叫奥其尔的亲信,而且都号称是惟一的?
奥其尔它不是蒙语的词,它是梵语,古代印度的梵语,梵语里头它发音“瓦基娜”,这个蒙文书写的时候也要写成瓦切尔,念的时候要念“奥其尔”,译成汉语就是“金刚的意思”,主要是佛经里面常用的。
原来,名叫奥其尔的蒙古人确实不少,但要证明额济纳的奥其尔就是札哈沁贝勒,还需要作进一步的调查,尤其要考证一些关键细节。
老人介绍说:“当时外蒙古兵把碉堡山已经包围了,当时大头喇嘛穿的是反扣子袍子,枪声一响蒙古兵就进来了,当时人也多,和大头喇嘛的兵混战,那时候逃出来的,先朝蒙古东面的山里面去,没有直接到这。”
故事讲到这里开始穿帮了:在同一时刻逃出碉堡山的两个奥其尔,竟然朝着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跑。一个向西去了新疆,一个向东去了额济纳。这怎么可能?直到这时我们才明白,这是两个奥其尔各说各话,一个故事分成了南辕北辙的两个版本。
我们感觉掉进了深不可测的黑洞。
额济纳奥其尔的突然出现和迅速消失,颠覆了我们有关札哈沁贝勒的所有先入之见,这个历史蒙面人变得异常诡异和模糊,我们在泥淖中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也算天不绝人。杨镰先生回到北京后,意外获得了新疆学者巴图巴雅尔提供的新线索:他见过札哈沁贝勒的儿子,就住在新疆乌苏县红旗乡。
我们的调查又一次绝处逢生,柳暗花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