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的七种武器,犹如武侠小说藏库中的明珠,温润精致又熠熠生辉。
第一次读到这部书是在1989年的春节,那年家乡下了很大的雪,少年的我蜷缩在江南一个小镇温暖的火炉边,不停地为精巧的小说情节击掌赞赏。十六年来,那种感觉始终躺在记忆里最柔软的一个角落,我始终认为,只有在少年的时候阅读这部书才可能完全吸收它的韵味。
我也始终认为,这是古龙专为初出茅庐的少年而用心写的一部少年行。
正如一千个读者的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不同的人对七种武器的解读也会非常的不同。我在至少十几次的阅读过程中,也对它进行了各个不同角度的感受。
有时感觉它是七篇寓言,每种武器都寄予了作者不同的寓意:长生剑告诫的是贪婪害人;碧玉刀认为诚实会给人带来好运;孔雀翎写的是一个江湖人生存的价值;多情环认为仇恨的结局只会带来毁灭;拳头写的是认错和珍惜;离别钩告诫骄者必败;霸王枪写的是勇气,勇气的来源则是仁爱之心。
有时觉得它的行文风格刚好暗契了司空图的诗品:长生剑飘逸、清奇;孔雀翎悲慨、委曲;碧玉刀纤秾、绮丽;多情环缜密、流动;拳头劲健、疏野;离别钩洗炼、凝重;霸王枪含蓄、沉著。
有时还觉得它暗合着阅读的节气:长生剑、碧玉刀温柔流丽,适合到春天的画舫上,一边听雨一边阅读;孔雀翎、拳头慷慨悲凉,适合在夏天不眠时到月色下阅读;多情环、离别钩萧索孤寂,金石铿锵,适合驱车到深秋的霜叶林中阅读;霸王枪热血倔强,适合烫几角烈酒,蜷缩在冬天的被窝里阅读。
总体上,七种武器系列的每个故事精巧而独立。而且,这些本来零散的明珠被一个庞大的阴影——青龙会巧妙的串联起来,使得各个故事既完全独立又互有联系(当然拳头是个例外),七种武器系列也因此联成了一串美丽的珠链。
作为反方势力代表的青龙会有365座分舵,它的组织名称也暗合着节气和天时,充满了邪恶的魅力。有趣的是,青龙老大到底是谁一直是个不解的谜,其中的玄虚也惹得一代代的读者从各种蛛丝马迹中进行揣测——这也算是古龙为武坛添上的又一段佳话了。
以我的理解,青龙会代表的是人的命运——每个人过的一年刚好都是365天,青龙会的危险、邪恶,象征的是每个人在每一天都会遇上不可知的舛难。
毕竟,青龙会不是一昧的邪恶:长生剑中,它也会派人出来清理门户中的不肖之徒——好赌的卫天鹰、好色的公孙静、贪财的方龙香等;碧玉刀中,夜来香的结局是青龙会的刑堂,因为她做错了事;离别钩中,和青龙老大颇有交情的狄青麟强大得几乎等同于神,却会因为骄傲而倒在离别钩之下——击败他的其实就是他自己,就是他的命运。
每一个故事似乎都在说明:对命运轻忽者必受其罚。
所以,青龙会“恶”的象征意义似乎就是命运中不可告人的罪恶,如同狄青麟密室里的那个可怕的黝黑洞穴一般——能主宰他人生死、不可抗拒而又吞噬一切。
在基督教的教义里,人有七种以“p”字母开头的罪恶,即:贪婪、淫荡、妒忌、饕餮、懒惰、愤怒、骄傲。我不知道古龙在构思七种武器的时候,是否借每个故事说明这些罪恶对人生的影响,但似乎每个故事确实都在暗指着一种主要的原罪。
贪婪
古龙少年刚出道的时候漂泊无所,衣食不继,想必他对贫穷有极深的体会,所以他总要强调,江湖中的很多事情不是靠武功就能解决的,金钱从来就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杀人放火金腰带。身在江湖,总不免人为财死。人们常说,金钱就是罪恶,但这句话的原版本是“对金钱的贪婪就是罪恶”。
长生剑里,便到处充斥着人性的贪婪。
故事的起源在于青龙老大的堂主公孙静向十二个江湖大豪们招标竞买孔雀山庄的孔雀图,结果到位的只有朱大少、赵一刀、白马张三、苗烧天四方势力,另外八位不是因为头痛而被赵一刀神医施展了切头的外科手术,就是被白马张三催眠睡到了洞庭湖底,原因不过是因为越少的人来竞买他们的成功机会就越大。
但到了要真正拍卖的时候,藏在戒备森严的青龙会密室里的孔雀图却神秘地失踪了。大家追踪盗图人袁紫霞到了方龙香的客栈,碍于白玉京的长生剑,他们一直在等待机会。终于等到白玉京被他曾经的好朋友方龙香施诡计暗算倒地,他们发觉孔雀图就在鼻子前的时候,便展开了一场疯狂的厮杀。
青龙会的人以为这些人会在夺回孔雀图后履行交易,结果被杀的一个不剩。
苗烧天以为与赵一刀的结盟可解决白马张三,却为赵一刀出卖,被赵张联手暗算。
白马张三以为与赵一刀的结盟可对付最后剩下来的朱大少,却不知赵一刀与朱大少早已结盟,死得也是糊里糊涂。
赵一刀和朱大少以为自己是螳螂,却不知黄雀其实就一直伴在朱大少身边,卫天鹰一直扮着朱大少平时正眼都不瞧的落魄保镖,在关键的时候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赵一刀最后发觉孔雀图是假的,自己中了人家巧妙设计的圈套,也不得不挥刀亲自治一治自己的头痛了。
虽然限于主角不死定律,卫天鹰也不是最后一只黄雀,但是故事在最后的真相却是:一切设计都是出于青龙老大派袁紫霞出来清理门中嗜赌的卫天鹰、好色的公孙静、贪财的方龙香等不肖之徒的目的。
这一点,卫天鹰也料想不到。
可以说,所有的恶人尔虞我诈,翻脸无情,却没有一个人是死的明明白白的,贪婪使得每个人失去了理智。
苗烧天一出场就被证明武功不如朱大少,但是他的脚步却停不下来,因为“那批货就像是有种奇怪的吸力,将他的脚一步步吸了过去。不到最后关头,他绝不肯放弃任何机会的。”
赵一刀的刀砍入他背脊的时候,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认识到这已经是最后关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