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世界里的关键词(2)
2010-07-06 09:59
帮派 勇,是一种可再生的资源,但在特殊情况下,它有可能匮乏。于是,侠就需要朋友,朋友一扩大,就成了帮。一般来讲,侠,看重的是情义相投的同
帮派
勇,是一种可再生的资源,但在特殊情况下,它有可能匮乏。于是,侠就需要朋友,朋友一扩大,就成了“帮”。一般来讲,侠,看重的是情义相投的同性联系,家庭则隐退为背景。“借躯交友”,“为朋友两肋插刀”之类,就成了他们共同的风范,以及建立帮派的游戏规则。
其实,即或纯粹是由朋友组成的帮派,仍是对“家族聚居”的一种呼应,一种源远流长的集体记忆的无意识呼应。似乎永远在“游”的侠士,孤独会形影相伴,他们会通过参与一个更大的实体来缓解回归家族的心理压力。
侠有帮,其史也久。墨子集团,战国养士,两汉豪侠群体,以及武侠的收徒,皆为帮派的雏形。
国家失序失范时,大侠们希望恢复正义的秩序,建立帮派也是一种建立秩序的尝试,如梁山泊之类的独立王国。当然,也可能暗含着“侠而优则仕”的情结。
其次,侠,都是生命力极强之人,生物性层面的攻击性也必然强大,尤其是有大武功时。通过一些仪式化的行为,如“结拜”来交友建帮,按照洛伦兹的理论,必然会大大减少攻击性的盲目发泄。数百万年来,生物族类对同种的攻击性,就是用仪式行为来规范和缓解的,人也难以例外。
不过,一旦入帮,一旦建立起某种秩序,对自由和个性的压抑就开始了。基于自由而形成的侠士人格,当他以“入帮”的方式来肯定自己时,就可能不是一种勇,而是一种软弱。因为即或是“正义”的帮派,仍有可能意义得救了,自由和自我却牺牲了。
建立帮派,意味着必须建构一个心理整体。侠士们坚守的先验的正义、道义就必然逐渐转为团体的象征物,以维系这个心理整体。如“忠义堂”、“杏黄旗”、“打狗棒”之类。正义会逐渐成为团体利益的掩饰,甚至要用团体利益来验证权衡。这些象征物(包括什么“镇帮之宝”之类)就成为图腾,而显得神圣,凌驾于个体和正义之上,以此来维系团体。超验的正义原则就会在这些象征物和团体利益的腐蚀下,逐渐变异。就如武侠小说所述,凡是牵涉到帮,无论是“正派”,还是“邪派”,实质上已很难泾渭分明。
再则,无论以前,在经历、个性、生活方式有多少差异,一旦入帮,侠士们的性质就部分地由这种“参与”所决定。自我意识的人格淡出,无意识人格凸现,思想情感、言行风范由于相互感染而不自觉地趋于共同。梁山诸多好汉上山前,与在山上坐稳了交椅后,判若两人,个性与人格都被帮派异化了。甚至对自己同类,如对方腊群体,其手段之残忍,与对先前的仇敌,如高俅之流的友好容忍,形成鲜明的对比。
因此,大侠对帮派深怀戒心。即使身在帮内,也心在帮外,一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如洪七公等。或者,在帮中日久,对帮派必然带来的人格异化感触日深,常寻找机会脱离,如鲁智深、武松、燕青等人。他们的历程是大侠的标准模式之一:游——入帮——再游。
更有甚者,当代武侠小说受无孔不入的经济意识影响,文本中的武林“帮”、“派”,无论是其组织结构,运作机制,还是管理规则,以及团体理念都类似当代社会中的公司财团。
关怀
侠,不同于牛仔、骑士,他不是一种职业角色,而是一种文化角色。他的根基在于对世界的强烈关怀,在这种关怀中,侠,才其为侠。
关怀世界,意味着参与世界。侠的关怀,不仅仅是一种信念,更重要的是去“行”,即“有所必为”。侠有“武”,其个体生理能量强大,正因为有这种对世界对他人的关怀,才能控制这种能量,即“有所不为”,才不至于伤害世界以及自身。《天龙八部》中的少林无名老僧,就是如此去点化武功卓绝的萧远山与慕容博的。只不过称其为“佛法”,“慈悲之心”罢了。
侠对世界的关怀,其动力来自于三种情感。其一,正义感。他们始终对世间的不公正有着强烈的敏感和焦虑。这种正义感甚至压倒了对自己生命的珍惜,自愿去担当世界的痛苦与荒诞。
其二,义务感。人进入社会,必须承担各种义务,而义务又有积极(助人)和消极(不伤害他人)之分,积极义务的实行顺序一般为由亲到疏。大侠天生强烈的责任感和义务感,视积极义务为自己的本分和使命,并且是亲疏一律。当“天”无视草民们的眼泪、哀叫、悲伤时,这种义务感促使他们挺身而出,自掌正义,“替天行道”。
其三,耻辱感。侠士们是典型的“耻感取向人格”,无论是重然诺,报恩仇,还是救困厄,皆以耻辱感为基础。耻与辱常是他们生命中不能承受又必须承受之重。
正义感、义务感、耻辱感,使大侠们在困境中坚守对世界的关怀,坚持按原则来抵抗邪恶,甚至敢于随时“单身鏖战”,对抗世人之昏昏。
人们信奉侠,出于对这种关怀的尊重,特别是当爱心、善事都成为一种被操作的技术行为时,基于正义、义务、耻辱的大侠就成了一种拒绝麻木和沉沦的象征。当大众被市场法则、工具理性压抑得精神萎缩,口将言而嗫嚅,足将行而趔趄,终日应对,满脑筹划,滞于物,囿于己时,哪怕仅仅是在小说中与大侠们笑傲江湖,一剑在手,四顾茫茫,为人格和弱者,不惜以生命相搏,以热血来穿透生存之虚无,追索正义之所在。虽为凡人,也岂能不咋指砍案,投袂而起,获得抚慰与激励。
无论红尘滚滚,变幻烦嚣,关怀、爱心、助人、同情总是高价值的资源。因此,大侠的世界,是中国人灵魂受伤后回归的家园,是生命受挫后的憩息处。在这个神话世界中漫游,能荡其浊心,振其暮气,“豪气一洗儒生酸”,使应对性的个体具有了超应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