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30年来中国文艺批评的亲历者,也是热情的参与者。我也像许多勤勉的前辈和意气风发的后来者一样,把自己的生命对象化到这个历史阶段的中国文艺批评中去了。功也罢,过也罢,都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只能任人评说,包括同代人和后来人。至于大的文艺批评主潮的30年风云激荡,30年长足发展,30年沧桑变迁和突飞猛进,30年艰难曲折和经验教训,我当然也有自己的看法,但那充其量还只是一偏之见,一得之愚罢了。如果要对30年文艺批评作全面、系统、科学的评价,那就必须充分地占有材料,深入地进行研究,而后得出有学理性的结论。但那就不是一篇短文所能承担的了,而是需要一大本,乃至若干大本学术专著去完成的。
现在就来谈谈我的“一偏”和“一得”,也可以说是30年中国文艺批评之一瞥。
春寒料峭的早春时节
改革开放30年是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算起的。这是按政治路线的转折进行的划分。但作为这次全会思想准备的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和以这个讨论为标志的思想解放运动,却在此之前就已经风起云涌,漫过以文化知识者为代表的一代中国人的头脑,由其先知先觉者提领风骚。文艺,包括文艺创作和文艺批评,从一开始,就处于思想解放的前沿,与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保持了基本同步的态势,成为思想解放运动的中坚。
新时期文艺的开端,实际上要从1976年粉碎“四人帮”,结束十年浩劫的“文革”算起。从“文革”结束,到改革开放早期的80年代初,大约四五年的时间,可以称之为新时期文学的早春时节。冰泮南池,春风送暖,春意萌动,但严冬并未最终褪尽。在观念形态领域,在人们的头脑里,仍有极大的惯性力量,不时吹来一股股寒风,给刚刚露头的文艺的新苗、新绿,以极大的杀伤,人们差不多每前进一步,都会遇到极大的阻力,都伴随着激烈的争论。文坛艺苑,风一场,雪一场,雨一场,常见料峭春寒,但春讯频至,生机勃发,没有什么力量能够最终阻挡文学艺术的春天的到来。所以,我称之为早春时节。
这个时期,文艺批评面临着正本清源、拨乱反正的艰巨任务,另一方面又要为文艺创作的新题材、新趋势、新潮流保驾护航,任务是艰巨的。文艺批评家针对“极左”的所谓在上层建筑包括整个思想文化领域实行全面的无产阶级专政的理论,论证了真正全面贯彻落实“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的迫切性、必要性,倡导艺术民主和创作自由,强调尊重艺术规律;批评“主题先行”的论调,讨论以形象思维为主要表征的艺术创作的特殊规律。与此相应的是理论批评界掀起了长时段持续的“美学热”,并开始大量引进西方的美学理论和著作。
文艺批评一端连接着文艺理论和美学理论,一端连接着文艺创作的实践。它一方面用新的观念,新的方法武装自己,一方面尽着自己的天职,密切关注文艺创作的动向。在新时期文艺早期的料峭春寒中,文艺批评实际上是刚刚从初融的冻土下探出头来的新苗的保护神和辩护士,是盾牌和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