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样的爱情发生在我们这些平平凡凡的人身上,应当算是最最美满惹人艳羡的幸福了吧!然而,一切却偏偏被上天安排在一位凌驾于万民之上的帝王之家。当一位帝王在“对臣民的责任”和“对真爱的寻求”这样的二难选择面前而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后者时,帝国的天平倾斜了。
据说白居易先生和友人打赌写这首诗时,也是抱持着“讽喻”的初衷的,但却不意写成了一曲对于爱情的颂歌。是真的“不意”而成的吗?我想,如果就一个文人的视角,从人性本身来看待这份真挚的帝王之恋时,白居易显然也被深深感动了。
白居易原本完全可以从帝王的贪色误国和红颜祸水等角度展开,大谈特谈唐明皇的骄奢淫逸和杨贵妃的妩媚蛊惑,然后收尾于天子的亡途落魄和美人的罪有应得,并尽可渲染出对大唐衰落的扼腕叹息和对妖女惑主的无情鞭挞。或者,还可以加上点儿对于马槐坡之变的额手相庆之类的东西。但是,他并没有这样写。相反,白居易笔锋一转,硬生生地为这对痴男怨女造化出一个天上人间此恨绵绵的冥冥世界,让一个更为凄婉更为动人的真爱追寻展示在我们面前。
其实,当我们面对着《长恨歌》中关于李杨二人幸福爱情的清丽铺陈、生离死别的细腻笔触以及其后很大篇幅的有关人鬼相约的瑰丽想象时,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再去猜测白居易为文时的个人感情了。事实上,如果我们静下心来通篇咀嚼全文,我相信,任何一个有感情的
人都难免会滋生出一种深深的怜惜和无限悲悯之情。“司马青衫”的,怕也决计不会只白居易一人吧?
传统的中国爱情画卷往往在才子佳人之间展开,千百年来,柔弱的文人和绰约的淑女一直占据着爱情文学的主角,这未免显得太单调了。文人们“位卑而金”,当然不敢去奢望倾国倾城式的爱情恋曲,也难怪会挑剔苛刻于绝代佳人的情爱生活,执拗地让红颜与国难相生相伴。这多少有些“酸葡萄”的嫌疑。而且,对于女性,这也太不公平了。由此,白居易的《长恨歌》显然是一个伟大的叛逆。他把人类对于爱情本身的真挚追求同纷繁芜杂的人性束缚截然分开,还真爱本身以圣洁与至纯,谱写出了一曲对于真爱寻求的赞美诗,揭示了人类爱情的永恒内质:“真爱无价”。
数千年前,海伦在特洛伊城头嫣然一现,特洛伊人可以立即决定为她再战十年。西方人把这视为他们骨子里的骄傲。那么,当唐明皇也一样地为他所钟爱的女人而浮云尘世,置大唐天下于不顾时,我们有什么理由去非难他呢?因为是真爱,至少他应当不后悔;因为是真爱,至少我们会感怀。